“这话听着顺耳,不过……”李允堂瞅他一眼,问,“怎么没见你跟我一起走?”
金湛“嘿嘿”一笑,摸摸脑袋说:“我爹跟我说,西北没肉吃。”
李允堂翻了个白眼,酒肉兄弟说的就是他么?
不过今天他找这俩家伙来不是为了叙旧,而是诉苦来了。
“你们知道太后给我指婚了不?”李允堂终于开口了。
林崇玉跟金湛互相看了一眼,这消息那么轰动,谁人不知啊?
“你们知道太后把谁指给我了么?”李允堂又问。
林崇玉跟金湛都不说话,这又能有谁不知道呢?
“你俩这是什么表情啊?”李允堂很不高兴。
林崇玉无奈地说:“您这点破事……哦不,您的婚事……大家都知道了。”
金湛啃完了猪脚,用湿布擦了擦自己油腻腻的手,说:“九爷,其实卫家大姑娘还不错了。”
“怎么个不错法?”李允堂语气冷得快掉进冰窟窿了。
“嗯……至少长得好看。”金湛陪笑。
京城里的王公贵族们本就交往密切,今儿你家儿子结婚,明儿他家孙子满月,总是能碰头的,所以这些个少爷小姐们,自然是从小相识的。
李允堂冷哼了一声,要说卫望舒的长相,确实整个京城都挑不出几个来能跟她比的,只是那性子,也是全京城都挑不出第二个的!
外人都道她知书达理,温婉可人,但李允堂知道她阴险犀利,凶残记仇!若不是自己身强力壮又身份尊贵,早被她弄死多少次都不知道了!
林崇玉笑道:“九爷,其实你也不要那么丧气,老婆娶回家,喜不喜欢都没事,不过是多一个人吃饭,你还能养不起么?不喜欢就不去看呗,有的是小妾伺候您。”
“我就不能不娶么?!”李允堂咽不下这口气。
金湛说了句关键的话:“要抗旨么?”
李允堂瞬间就蔫了。
想当年他怀着一肚子的憋屈跑去西峪关那个猫都不拉屎的地方,由于皇上早有“关照”,他没有受到一丁点儿优待也就算了,真是连个肉都没有吃啊!这是人过的日子嘛?!是以刚到的那会儿,他怨气冲天,周围几十米连只苍蝇都不愿意靠近。
但是慢慢的,凭着天生比蟑螂还要顽强的性子,他在军营那种清苦的地儿找到了乐趣,仗着机智和冲动劲儿,竟也立不少功,待到二十岁时边关大战告捷,他接到圣旨回京,俨然已是英雄人物。
英雄人物不都是大肚量的,也有小心眼,比如李允堂。
如今李允堂二十,卫望舒十八了,一般姑娘十五定亲十六、十七成亲,他本以为这会儿回来卫望舒孩子都该有了吧,谁想还没有,不但没有,还被皇宫里那闲不住的老太后乱点鸳鸯谱了!
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李允堂不是没在家闹过,可他娘一听他要抗婚,那个眼泪哗啦啦啊,只差没有当场哭晕过去。
这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李允堂酒量还算不错,前儿晚上喝了不少,第二天一早就神清气爽地站在卫府门口了。再来此地,心里多少有些感慨的,卫府看门的老头儿已经换成了年轻人,原本门口一直挂着的圆筒型灯笼也换成了现在流行的八面型。
卫家是太后的娘家,卫望舒的哥哥卫羲和是太子的陪读,李允堂也是由着这层关系认识了卫羲和。
太子爷该喊李允堂一声叔叔,但其实年纪比李允堂还要大上三岁。小时候李允堂在抓麻雀的时候,太子爷在读书;李允堂在打架的时候,太子爷在读书;李允堂在祖宗牌位前罚跪的时候,太子爷还是在读书。
那会儿皇帝教训李允堂时提到自己家懂事的太子,又是欣慰又是心疼的,哪想李允堂来了一句:当太子多可怜啊!直把皇帝给气笑了。
所以李允堂跟太子玩在一起的时候不多,反倒跟卫羲和比较熟悉了。有一次,李允堂受邀去卫家玩,见到了卫家的跑马场,一时间为之惊叹!当下就说,不愧是将领世家,自由一套御马之术,虽比不得皇家的大气,但术业有专精啊!
自此,李允堂没事就往卫家跑,还缠着卫羲和的小叔学马术。
这样一来二去,见到卫望舒的机会也就不算少了。
“怎么,站门口不进去?”一个清亮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李允堂的思绪。他回头,便见到一顶软轿停在门口,轿门口的纱帘被一只青葱般的玉手掀起,露出了里面的那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记忆中,卫望舒对别人总是轻轻浅浅地笑,而对自己,倒是从不装贤良淑德,该怎么挑刺就怎么挑刺!
如今五年过去了,那个漂亮的女娃也亭亭玉立,一对清澈的眸子亮得让人心动。
李允堂看了她一眼,隐隐觉得脸上发烫,有些懊恼,扭头进门。
卫羲和听说九王爷来了,亲自跑来迎接。两人小时候就经常厮混在一起,这会儿更觉得有说不完的话。卫羲和找来一坛好酒,在湖中亭摆了一桌,开始叙旧。
李允堂说起了这些年来他在边关的经历,卫羲和听得无比向往,再过一年,他儿子三岁的时候,也该轮到他进军营了。卫家男儿总是要在战场上立一番功勋的。
再然后,就说到了李允堂跟卫望舒的婚事。
李允堂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心里也说不出个什么滋味来,只问:“你妹妹都十八了,怎么就一直没有定亲呢?”
卫羲和若有深意地望着他说:“前两年我家的门槛可是差点没被求亲的人踏破啊,可惜我妹妹眼光高,一般人她看不上。”
“那现在可不是得后悔了,到了我的门上了。”李允堂挑眉,口气酸溜溜的。
卫羲和拍拍他的肩,笑道:“妹夫啊,不管怎样,你俩斗了那么多年,如今也算修成了正果。”
李允堂冷笑,“正果也得看是大苹果还是小酸梨,你是不知道我们的梁子结了多大。”
五年啊!整整五年!青春年华中最美好的五年!
卫羲和笑着摇摇头,说:“我能不知道么?望舒都告诉我了。”
李允堂怀疑道:“你真知道?”
“嗯,那次你捉了蛇放首饰盒里,本来想拿去吓唬望舒,结果望舒动也没动,就以你的名义把那盒子给了北越国公主,吓得人家公主从坡上滚下来,还划伤了脸。”卫羲和看着他吃瘪的表情就觉得好笑,“亏得公主脸上的伤不深,要不然留了疤,皇上可得把你打发过去当驸马了。”
说起这事李允堂可是憋了一肚子气,“你说你妹是不是很过分?!”
当时北越国出访大晋,来谈两国的边境贸易,出了这档子事,皇上可不要怒了么!放在平时,皇上怒了李允堂会挨板子,但这会儿已经不是打个板子就能解决问题的了。公主受伤,让本来要进行的签约暂停了,北越国使团代表——他们的太子殿下就一直陪着公主以安抚她的情绪。太医说,公主脸上的伤不深,未必不能痊愈。然而能不能治好是一回事,对李允堂的责罚是另一回事,这次若不对肇事者重罚,皇帝自己也觉得不能给北越国交代了。
于是最后,李允堂被发配去西峪关历练,皇帝又在两国协议中答应了对方的好几个条件,这事才这么过去。
其实,李允堂真的很冤枉,还被皇上说是个扶不起的小混蛋!明明卫望舒才是混蛋得令人发指好不好!
可憋屈的是他根本无从辩解啊!他就是看他娘桌上那盒子挺好看的,随手就拿来用了,哪想到竟是先帝御赐之物,独一无二的,这下耍赖皮都不成。事发后,他也总不能说这是他用来吓卫望舒的而不是吓唬那群娘们儿的吧?就算说了,也没差,总跑不了一个挨罚的结果。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便是了。李允堂真是一口老血往肚里吞,他自己挖了个坑想坑卫望舒来着,结果把自己坑进去了!
李允堂满心怨念,“你说,你妹是不是把我坑大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从竹林后面插了进来,“我这回可不是把自己也坑了进去了么。”
卫望舒站在夕阳下,袅袅娉娉,着一袭栀子色的烟罗长裙,头发只简单地用丝带挽起,看起来清新的如同夏日里清晨的荷花,还带着露水的那种。
李允堂眯了下眼,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些,反应有点慢,但语气很冲,“你什么意思?”
“你当我想嫁你?九爷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卫望舒似笑非笑,缓缓走了过来,“你说,嫁给你我能有好日子过吗?”
这话一点不假,凭卫家现在的地位,谁娶了卫望舒不都得跟菩萨一样供着?唯独李允堂,卫望舒嫁给他,是别想得到什么好脸色看的!而女人后半辈子过得好不好不都取决于夫君对她好不好么?
李允堂这么一想,豁然开朗,笑了起来。
“你傻了?”卫羲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李允堂拍掉他的手,说:“君子报仇真是十年不晚啊!”说完,他抑不住得意之情,打量了卫望舒一眼,心情畅快地大步离开,脚步轻快得能飘起来,只觉心中拨云见日,有种一朝沉冤得雪的畅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