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吴东平露过面后,因为担心会引来不必要的窥视,京师里关于火凤令的传言便及时中止了,但这些日子不但吴东平没有找到其余的死士,也并没有再寻到韩稷,再加上宫里宫变,去寻那花名册的事便就搁了下来。
眼下大事已定,剩下这些首尾自然是该着手跟进的了。
马车不知在城中绕了多少个圈,最后渐渐在一处窄巷里停了下来,沈雁撩帘看了看,是广化寺门前的巷子。
韩稷牵她下车,自有陶行罗申善后。顺着巷子拐去另一侧,贺群和苏靖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路无声走到胡九院门前,叩开了门,胡九反应已比上次要镇定多了,韩稷也少去了寒暄,显然事后他又曾有来过。
进了院里,胡九的小孙子胡麻儿还没睡,正跟祖母扭股糖儿似的床上赖皮。听说韩稷和沈雁来了,立刻停止了哼叽,牵着胡婶儿的后摆从屋里走出来。
沈雁摸出袖子里两颗核桃递过去:“放在枕头下,快快睡觉,明早起来说不定会发芽。”
胡麻儿半信半疑地接过去,随着道谢的胡婶儿进屋睡下了。
胡九这里点了油灯,仍遁原路下了密室。
因为走过一次,这次速度就快了,心情也平静不少。到了密室中,胡九把油灯挂在壁上,然后打开石壁上的铜盏,夜明珠的光华顿时又照亮了整间石室。
韩稷略看了下箱子大概,然后吩咐贺群苏靖:“一个个箱子的寻找,看看除了珠宝之外有无别的。”
箱子有三十来口,光是两人翻找也要花不少时间,沈雁正捋着袖子打算帮忙,外头忽然又传来哨声,陶行罗申已经过来了,胡九将他们领进来,这里人手就已足够。
财富固然是可以让人激动的东西,可正如一个人面对着整桌大鱼大肉反而会觉得没什么食欲一样,其实面对着这么多、加起来可称作价值连城的珠宝,大家的反应也十分平静,当然,这也可能是大家对韩稷的忠心已如胡九对陈王般,到了骨子里去的缘故。
总之没一会儿地上便堆满了珠宝翠玉以及金锭银锭,沈雁是行家,上次来只粗略看看已觉震惊,这次细看之下,更是眼花缭乱。上次还开玩笑说她和韩稷离开朝堂之后生活堪忧呢,韩稷有这笔财富在,他们就是带着三千死士打出中原找个小国自立为王称王称帝都绰绰有余了!
还用得着韩稷做苦力养家?
韩稷旁边见她猫在石墩儿上两眼冒绿光,不禁吐了嘴角衔着的草尖,说道:“想啥呢?”
沈雁撑着下巴说道:“我在想,要不咱们干脆等找齐那三千兄弟之后,带着他们一路往西招兵买马杀出关外,把整个蒙古踏平,我们成立个陈国算了!”
韩稷深深望着她:“西北苦寒之地,一年到头大半时间不是风就是雪,你要去?”
沈雁没去过,连忙又改口:“那我们往东南走,听说云南那边四季如春,我们去那里也成。你负责操练兵马,我负责著书立说修订律法,我们到时候以陈皇的身份一面跟大周通交,一面往别的疆土发展,找那些贫瘠又人口稀少的小国下手,先对百姓施以文服,文服之后就武取。”
韩稷眯眼看着她:“最近太闲了吧?”
沈雁耷拉下脑袋来,“可是这么多钱,不拿来做点什么实在可惜啊。”
这里正闲哈拉着,陶行已经走过来,“一共三十三口箱子,除了金银珠宝翡翠金刚之外,什么也没有,更别提什么册子。也许并没有藏在此处?”
沈雁闻言站起来,“都仔细找过了?”
第569章 喜讯
“每一条旮旯缝都找过。因为知道王妃善制机关,所以箱子每一寸都仔细敲过,全是实打实的精铜,没有虚空处,也没有不该存在的暗缝密缝。”
沈雁闻言,先前的闲散瞬时不见了。
既是吴东平亲眼见过抄录的册子,那就说明不是别的材质做成,如果通用的纸张或布帛,那么三千个人的姓名下落写下来必然会是厚厚一大本,要想深藏,必然不是随意就能藏得住。
“纸张布帛都不利于久存,会不会在登记过后,王妃又用别的方式藏起来了呢?譬如说镌刻在某些地方——”
“没错!”韩稷引以为然地点头,说着已走到那堆空箱子前一个个搜查翻寻。
沈雁这里指挥贺群他们翻看金银铸器上的字样,自己也顺着石壁四处寻找起来。
石壁乃是由大小不一的石块累砌而成,相对平整,但面上仍然显得粗糙,不但看不到任何雕凿的文字和痕迹,同时砖缝都用糯米浆和碎麻填充,条条缝隙都很严实,连筑有暗格的可能也无。
这里看完,韩稷陶行他们也过来了:“完全没有。”
此地没有,那又会藏在哪儿呢?沈雁也不解了。
火凤令本来代表的便是那三千死士,这点不但承庆帝与华钧成这样肯定,就连吴东平也是一口咬定,那么可以推断,陈王妃在把火凤令交给魏国公时,一定是关乎这个秘密,否则如果只是一室财富,她为什么不明示呢?
可是火凤令下没有花名册,难道她还会藏在别处不成?
就算是魏国公进过此间。他也没有暗吞掉这册子的理由,何况这册子大家都是经由吴东平吐露才知道。
她跟韩稷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
“看来又是白跑一趟。”韩稷弯腰捡了只镙丝缠龙镶红宝的赤金镯子看了看,给她套在腕上,又从一堆珠宝里扒拉出几只赤金镂空蝙蝠或牡丹图样的金锁给她,“这些不错,拿着戴去。还有什么喜欢的。自己拿。”
沈雁举高腕上的镯子,嘿嘿道:“爷可真有钱。”
韩稷捏了捏她脸蛋,负手先去到门口跟胡九说话。
东西件件都是好的。不好的也不会被收在这儿,沈雁挑了半日,最后只拿了一对半尺高的玉瓶。
韩稷看见了,又道:“怎么就拿这个?给岳父岳母和筠姐儿菁哥儿也挑两件。还有那个纸镇——”他走过去捡石子似的捡了一堆东西在手里。最后拿起那个纸镇反来复去看了看:“这个给祖父用着应该顺手。”
沈雁又拍马屁:“爷可真大方。只不过你全送了出去,我们将来怎么办?”
“这你就不懂了。”他把那纸镇塞到陶行手里。牵着她往外走:“我这里先把你祖父和爹娘弟妹都打点好了,将来他们肯定亏待不了我。等到我们万一落魄,指不定还白给我养儿子,这种买卖多划得来。”
沈雁像只松鼠似的抱着那对玉瓶跟在他身后。说道:“那你把这些给了我,我将来可没什么好回报你的,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吃亏?”
“怎么会?”韩稷闲闲的。“你拿的虽是我的钱,但生的却是我的儿女。我怎么说都是有利可图的。”
沈雁抬脚踹了他一下,上了楼梯。
到了地面上,韩稷便仍牵着沈雁上了马车。
马车离开院子好远,胡九拎着油灯的身影才消失在门口。沈雁收回目光,说道:“他们一家提心吊胆尽了这么多年忠,也该安静过自己的日子去了,这里的东西还得尽快挪走才好,我们也好少份担心。”
韩稷点头:“我已经跟辛乙说过了,到时候让他们搬去金陵,跟原先陈王府那些将士家属住在一处。青云胡同那里也有间秘室,等安排好了,陶行他们自会有办法挪走的。”
沈雁嗯了声,没再说话,拨弄起手上那几只金锁来。
马车出了广化寺,渐渐到了宽阔大街,夏夜路上人已经很少,但因为皇后孝期过去不久,人们压抑了大半年终于得以放松,加之近日又因新君登基举国同庆,是以有些酒肆茶楼或者娼馆还欢声笑语一片,沈雁趁韩稷视线未及,偷偷撩开车帘眯缝着眼去看娼馆楼上的娼女。
那是她完全触摸不到的一个世界,那里的女人可以随意跟不同的男人打俏骂俏。
沈雁虽然也曾听说过这些人,但亲眼得见的次数到底不多。
韩稷在想事儿,也没注意到她,马车为低调起见,走得也不快。
到了大街中段,随着未打烊的店铺增多,人流也渐渐多起来。
沈雁正偷窥得起劲,车子忽然打了个踉跄,伴随着马儿嘶鸣之声,车头也传来低低的喝斥声。
被沈雁轻撩的车帘因势而掀起,沈雁索性探眼望了望,原来是有人走路不慎撞到了马头,险些摔倒在地。
沈雁望见被撞的人着平民装扮,面目老实巴交的,但看他瘦削的身材想来也不会是有胆子在此地胡乱生事的混混之类。而他旁边还有个同行的老妇,也是一身布衣,见他手捂在腰处,便抬脸怒目往车头的陶行与贺群望来:“怎么走路的?没长眼啊!”
沈雁忙道:“下车看看,若是撞到了便赔点钱。”
陶行下了车,沈雁也打算收帘子。
然而手放到半路,她忽然又停了停,掀帘再望向对面酒馆,就见酒馆内凭窗坐着个人,大热天的穿身深色袍子,长发披散着,背对着昏暗光线下往这里望来。他并不是直直盯着这里,然而那一瞥之间的漠然,还是让人直觉是望着他们。
“怎么了?”一直没曾过问车下事的韩稷睨了她一眼,嫖客似的搂着她进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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