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总牵挂别人的事,”他伸手将她绾发的钗子拔了,看着那头青丝如瀑布般泄下来,“我们也该过过我们的日子了。”
沈雁猛地被他一扰,扭头又正对上他的气息,脸上也不禁有了红晕。
散开了头发的她又与婚前一般无二,目光狡黠如小鹿,乌丝映衬下,肌肤愈发显得吹弹可破。
韩稷心里像有潮水滚动,将她放倒在床榻上,吻她,然后勾起她耳畔的发丝在指间打圈,“我已经订了凤翔社的雅室,明儿晚上我们去看戏。你可还记得我青云胡同有座别院?等过几天这案子完了,我们再去那里住住。”
沈雁勾着他脖子,偎在他怀里,“那家里怎么办?”
“我们终有一日要离开,韩家上下尽是能人,少了我们天也不会垮的。”
沈雁笑了一下,安静躺在他臂弯里。
二十岁的男子已经很有男人味了,沈雁先还有些拘谨,但当适应了他的体温,渐渐也放松下来。她虽然觉得自己拥有处理一切的能力是件不错的事,但也不介意有人安排一下她的生活,夫唱妻随,她这么样跟着他,随遇而安,也是很好的。
翌日起朝堂恢复了秩序。宫城下的将士已经撤了,韩稷他们又恢复了悠闲的生活,早朝后往衙门里坐坐,隔三差五去大营里巡巡场,午前便就回府来吃饭,饭后要串门访友还是在家呆着全凭自己高兴,真个已与传说中的京城贵胄无异。
沈雁上晌发完对牌,正好扶桑奉了华氏的命过来传话了,沈雁因预料,又听韩稷提过,因而并意外,嘱扶桑回话说知道了,便就当真把此事暂且抛了开来。
早饭后又韩耘邀了王俅到府里来玩儿,俩小子不知在哪里采回一把野花带回给沈雁,沈雁把它们插在窗下水晶瓶里,然后抽空又让葛荀去内阁走了一转,跟沈观裕打听案子进展。
沈观裕正忙着与都察院里的老部下探讨审讯柳亚泽的事,直接把他打发回来了。
到午前沈观裕与魏国公及房阁老许阁老一道回府,沈雁才知道原来这些日子正集中精力对付柳亚泽,而到昨日下晌,听说赵隽登了基,他三个儿子先且松了口,柳亚泽崩不住,终于也把当年如何搜罗假证歪曲事实等给说了个清楚。
上晌都察院和大理寺便在整理这些东西,此是沈观裕主审,又是赵隽亲自监督,应该要不了几日便会定案。
沈雁听完又喜又忧,一颗心七上八下了半日,又决定还是豁出去不想那欺君不欺君的事,总之陈王平了反,他们所有的愿望也就达成了,至于赵隽怎么待他们,难道他还能使人把他们灭了不成?他就不怕沈家韩家联起手来把他这还没坐热的位子给掀了?
这么一想,心情便好多了,中午花心思好好置办了一桌酒菜送到沐曦台,好好招待了沈观裕他们一番。
当然他们是不知道她这番心思的,房文正和许敬芳夸赞着雁丫头越来越沉稳内敛时,沈观裕面上不以为然,眼角里却透着赞许的晶光,魏国公也笑呵呵地感到很自豪。
韩稷下晌去营里犒赏王儆他们一众大将去了,日色偏西时回府,洗了个澡,浑身收拾得花孔雀似的,牵着沈雁出门去。
他们订了画舫吃饭,吃完饭再去戏社听戏。
暮色笼罩了整个京师,晚膳过后,乾清宫里赵隽歪在榻上看书,陆铭兰端着盘切好的瓜果走进来,席地坐在他榻下,拿银签叉好摆在他那一边,微微冲他一笑,又拿过收在桌案底下的针线篮,做起小衣袍来。
赵隽直起腰,轻轻他夺过她手里衣裳,说道:“天黑了,别再做了,伤眼睛。”
陆铭兰道:“转眼要入秋了,洛儿的新衣裳还没制出来呢。”
“那也不能再做。”赵隽将衣裳递给丹樨下太监,“如今不比过去,洛儿的衣裳会有内务府操办,再不济,眉娘也会办好的。”
“那怎么一样?”她望着地下,“那是我的孩子,而我是他的母亲。”
第568章 去哪?
赵隽有些无可奈何,坐起来,牵住她的手,说道:“谁也不能否认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是他的父母亲,可是这些事情真的不必你亲历亲为。你现在还在服药,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还会生下许多儿女来。”
陆铭兰嘴角浮出一丝苦笑,垂首理了理衣摆,片刻后抬起头,说道:“是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洛儿接回来呢?眼下大局已定,我们也该团聚了。”
“眼下还不是时候。”赵隽放了书,眼里的温柔退去,换作一汪沉黯,“我至今不知道韩稷扶我出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直觉他跟陈王府有些瓜葛,但我又猜不透。在我弄清楚之前,我不会冒冒然让洛儿出现的。”
陆铭兰坐直身,“你的意思,是怀疑韩稷对你有阴谋?”
“原先我确是这么认为的,毕竟他的出现太突然了。”赵隽盯着帘栊下的琉璃灯,“可是如今这桩桩件件看来,他又并不是有什么图谋,至少我可以肯定,他对这皇位和江山没有野心,对我也没有什么算计。但是,我就想不明白了,他这么做究竟图的是什么呢?”
陆铭兰望着他:“难道,他会是萧家的人?”
赵隽目光转到她脸上,“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我想来想去,又想不出萧家的人怎么会成为魏国公世子,韩家跟陈王交往虽有,却一直淡淡,我记得当年高祖下令让老魏国公领兵南下围剿陈王府时,老魏国公还借故推托了的。
“如果说他们私下交情深厚,最起码韩家会提前告知陈王,阻止他进宫赴死。”
“可是以陈王的性子。就是告诉了他,他也未必会听。”陆铭兰道,说着她也摇摇头,“不过真要说韩稷是萧家的人,我也不敢相信,因为这中间操作难度实在太大了。而且如果真有这回事,那么眉娘——”
话到关键处又戛然而止。冷宫里多年而养成的谨慎。使得她即使到了如今的地步,也还是不敢放松。
赵隽似知她心意,说道:“所以陈王这案子。我也有些犹豫。”
“犹豫什么?”
赵隽望着烛光,说道:“陈王在民间本有口碑,只不过后来被打作反贼了而混淆了一部分视听,如果朕坚持平反。不知道介时会不会引起什么骚乱来。”
“你是说百姓会对朝廷错杀陈王而不满?”陆铭兰道。
他嗯了声,收回目光望着桌上卷宗。
陆铭兰沉默了会儿。说道:“那该怎么办好。”
“该办还是要办的。”赵隽垂眼敛去眼底的光芒,“谁让这是赵家欠他的。”
陆铭兰抬头望着他。他捏捏她的手,没再说话。
“要不,抽个时间我悄悄出宫去见见眉娘他们吧。”陆铭兰坐直身。
赵隽凝眉:“可我目前没法儿陪你出宫。手头事情太多了。”
“我自己去就成。”陆铭兰叉了颗葡萄递给他。“你去了,恐怕我们反而不方便说话。”
赵隽接过来,想了想也道:“等这案子判完之后再说吧。”
凤翔楼这里冬季夜里生意都座无虚席。如今正值盛夏夜间,就更不用说了。
只不过韩稷包下了楼上最好的位置。让人沏了最好的茶,买来沈雁最爱的零嘴儿,却还是没能够安心享受。小二们走漏了风声,泄露出新上任的太子少保兼魏国公世子韩大爷携夫人在此的消息,于是从戏开场起,前来叩门拜见的人便络绎不绝。
若是不相干的人,自然还可以下令不见,可没点背景的人又怎敢冒然上前?于是来的不是某某尚书的表侄,便是某某将军的外甥,沈雁只管让韩稷出屏风去相见,自己吃着酥香的核桃仁儿看着大戏,后来听人来的多了,好奇心也上了来,趴在屏风这边帘栊下一听,竟是说什么的都有。
当然主要的还是跟韩稷闲磕,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也并不会当众做出格外谄媚的事,何况这里头好些论起岁数比魏国公都还要大,沈雁听壁角听到脚脖子发酸,楼下传来铛地一声戏散场的声音,后面的说话声也渐渐远去了。
韩稷回来一脸郁闷:“真是看个戏都不消停。”
沈雁嘎嘣嘎嘣嚼着核桃,“谁让你现在成了香饽饽,从前大伙全把你当公子哥儿,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权臣,这个时候不来骚扰还等什么时候?”
韩稷人斜眼睃她,夺过她手里的茶来润喉。
楼下锣鼓声又响,戏班子里的角儿走出来清唱了一段儿安席,沈雁也让人赏了银锞子下去,然后起身准备与韩稷下楼。
韩稷却伸手将她拉住,说道:“等等再走。”
她以为是怕人多,回头再引起些不必要的骚动,也就安静地呆下来。
眼见着门外人走尽了,韩稷牵起她,下了楼,却不再等陶行等人拉马过来,而是径直走到侧门处,上了辆普普通通的青布马车,而后陶行与罗申扮作车夫跳上车头,将车驶出了门去。
这里马车上了大街,正好就见戏社正门口魏国公世子及夫人的仪仗浩浩荡荡地整队往相反方向出了发。
沈雁收回目光道:“我们这是上哪儿去?”
韩稷屈膝坐在车厢地上,说道:“广化寺。”
沈雁微顿,胡九的小院就在广化寺后,他们这是要去那密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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