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明知道老人家是误会了,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还是鼻酸地猛点头,她这辈子在沈夫人面前没享受过的祖母的爱护。反倒是太婆婆这里得到了。于是既然韩稷已经被迫认下。她也就不去解释了,反正说了她现在也听不进去,而牡丹海棠会把她昨儿夜里解释的话传到她耳里的。
韩稷却显然有点惨。不但被骂得狗血淋头,这日还不得不回到沈家去继续挨骂。
沈雁在他出门之前便写了张便笺让身边的人送去给华氏,好歹下晌韩稷回来的时候吐气扬眉了,华氏自是信了女儿的话。不但宽慰了他的心,还整了一桌子菜招待他。进门时沈宓也没好脸色。但是也没再说什么,翁婿俩小酌了几杯,气氛又转好起来。
鄂氏昨儿夜里听说颐风堂这讯儿时眉头也锁了半日,不过倒底是没有添油加醋。韩稷是她养大的,虽然她从来没料想到他私下有那么深的心机,但是他的操守她还是有信心的。他越是对沈雁上心,就越是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看看他对韩耘就知道,纵使他再恨她,也没对韩耘怎么着。
所以她对这事的真伪还是不信的,何况眼下还是国孝之中,这当口真要是弄得满城风雨,不免也让人钻了空子。而要为这事沈家跟韩家生起矛盾,对大家也都没什么好处。韩稷不会这么傻。
世子之位她总归是要替韩耘夺回来的,但她也不会傻到在这节骨眼儿上生事。
她交代碧莲,“拿两斤官燕到颐风堂去给奶奶。”
从旁收拾钗环的宁嬷嬷闻言走过来:“太太怎么还关照起大奶奶来了?”
鄂氏横了她一眼,说道:“难道你希望让沈家知道我是个苛薄的婆婆?”不管沈雁是初潮还是圆了房,当婆婆的总没有不闻不问的道理。既是要顾面子,她有什么理由不闻不问?
宁嬷嬷忙道:“奴婢就是觉得不要把她给纵坏了。”
鄂氏道:“她又不是寒门小户出来的丫头,用得着纵吗?韩家上下端正,进来的人若是品性好的,就是纵也纵不坏,若是品性不好,也根本用不着纵。”说着她撇了她一眼,意有所指似的。
宁嬷嬷自是听出来其中意味,笑了下便颌首道:“太太教诲的是。”
说完立在一旁,又似欲言又止。
鄂氏扭头道:“你还有事么?”
宁嬷嬷迟疑道:“奴婢昨日收拾东西,发现柜子里还留着几件绣琴的衣裳,奴婢想趁着这两日天气还好,拿去她坟头烧了给她,请太太恩典准个假儿。”
绣琴的坟在西郊外,这就意味着宁嬷嬷要出城。近来正月里事多,鄂氏本不许人随便出城的,但想想宁嬷嬷也没当什么要紧的差事,也就允了,说道:“去是可以,府里却安排不了车子出城去,你自己去外头雇个驴车吧。”
“唉。”宁嬷嬷点着头,千恩万谢地下了去。
出了院门后脚步便就眼见着轻快起来了,她是知道鄂氏会同意的,她跟了她这么多年还能不了解她么?徐东海给她约好的车子在南城门内等,跟西城门差着十好几里,但这有什么要紧,只要出了府,她不管东南西北也没人会怀疑她。
只要出了城门,一路往南走去,鄂氏会想到她跑了吗?至于卖身契什么的,她大不了到时舍出一半银子再去买个良籍。她早就想好了。从前是不敢,也是舍不得这份安逸,可现如今性命都有危险了,她哪里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她快步回了房,打水洗脸又吃饭。约定的时间在下晌,为了不露出马脚,她如往常一般做着鄂氏院里的琐碎事,面上从容镇定,其至还教训了两个才来的小丫鬟,让她们把侧厅里雕花窗内的积灰全部清洗干净,她回来检查。
晌午后她便拎着包袱到了西角门。若是平常人挟带出府,定是要搜搜身的,但是往日这些人还要仰仗她在太太面前说好话,又哪里会搜她?反倒是躬着腰赔着笑地目送她出了门。
宁嬷嬷这里前脚出去,沈雁后脚就得了消息。
“……带着包袱,像是要出远门,在门外巷口雇了驴车,一路七弯八拐地往南城门去了。”
沈雁正在榻上看书,听见这话立时坐起来道:“可还有追下去?”
“派了青枝在跟,没有奶奶的命令,不敢回来的。”福娘道。
沈雁以书抵颌想了想,忽然下地穿了鞋道:“多带些人,我们去瞧瞧!”
福娘连忙拿着大氅跟上来。
既然说是在南城门,那就一路赶往南城门去,倒要看看这个宁嬷嬷到底想要做什么!
宁嬷嬷雇了驴车到普济寺,又换了辆车赶往南城门。
她必须想周全些不可,朱雀坊周边的车夫与韩府里的下人都熟得很,倘若问起来她的行踪很容易就会穿帮。花了小半个时辰辗转到了南城门内,果见离城门最近的一间茶舍下停着辆大马车,而徐东海正与一对布衣男女坐着吃茶,想必就是雇来的车夫了。
宁嬷嬷下了车,走过去,徐东海立刻就见到她了,说道:“你可来了!”一面拉着她在茶棚里坐下。
宁嬷嬷看看四面,说道:“这里人来人往的,怎么不进去坐?”
徐东海道:“这里离韩家十万八千里,没人会注意到你的。”
宁嬷嬷想想也是,遂与车夫夫妇说起此去目的地已经路上一应事情来。
沈雁街对面的马车里看着他们聊得起劲,转头与福娘道:“你说宁嬷嬷跟太太告假是说去给绣琴上坟?”
福娘点头:“正是。若不是这个,恐怕太太还不定会立刻点头罢?”
沈雁扬了扬唇角,望望车厢里那两个丫鬟道:“你们谁回去把太太请过来?”
鄂氏正在家里会客,兵部几位中层官员的夫人偕同来访,每年都是这样的惯例,吃吃茶抹抹牌,若是有时间就一起再吃顿饭,夫人们的应酬大抵如此。
几个人在后园里赏腊梅,碧莲忽然匆匆走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她眉头立时锁住,说道:“人呢?”
碧莲指指外头:“在外候着。”
鄂氏微顿,着梅氏乐氏两人先陪着客。自己到了门外,就见海棠站在阶下,她迎面便道:“宁嬷嬷当真在南城门下?”
海棠沉着地道:“这会儿恐怕已经出城了。”
鄂氏紧了紧牙关,“是大奶奶让你来传话的?”
“回太太的话,正是。”海棠垂首。
鄂氏微微一顿,尽量放平静,“她是去祭绣琴,就是出个城也没什么。”
宁嬷嬷是她的人呢,沈雁凭什么跟踪她?她眼里还有她这个婆婆吗?
海棠道:“奶奶还让奴婢转告太太,宁嬷嬷的包袱里装着她所有的金银首饰呢。”
鄂氏终于变了脸色,装着她所有的金银首饰是什么意思?她再不把这事当回事也不能不认真了,如果她心里没鬼,那把她的家当带上干什么?难不成她,真的要逃?而且她居然还有姘头在外!……
这个死老婆子!
她暗骂道。
这种事本用不着她这个当家主母出门理会,可是严重到挟私逃跑而且还在外勾搭着姘夫这样的事情,却是无论如何让她冷静不起来了。这老婆子是她的乳母,韩家建府到如今可从来还没出过这样的丑事,她这要是真跑了,再让沈雁把事情在太夫人面前一宣扬,她又如何跟太夫人交代?!
第534章 想逃?
她掐着手沉呼了几口气,说道:“去备车!”
来的只是几位品级不高的命妇,而且韩氏乐氏都是将军夫人,她们这里往太夫人屋里招待着去,并没什么要紧。
鄂氏回房披了件披风,这里立马唤了人备车,又急匆匆唤了碧莲以及素日侍侯出门的几个娘子就登车出了门。
宁嬷嬷这里商议妥当之后,果然一行四人便就往城外赶去。
徐东海不知是打算送她一程还是打算跟她同行,同样拎了个包袱上了车。
沈雁等她们出城后也掐着时间跟了上去,一路跟随走了四五里路,看那马车竟踏上了南下的驿道,这才渐渐肯定他们的确是要离开京师。于是唤了同来的贺群近前:“设法抄到他们前边,在下个路口设个障碍,以便拖延时间。”
既然他们是当真要离京,那么她总没有一路跟下去的道理。而鄂氏没来之前,她也没必要先露面。
先后两行人陆续进了南郊,再往前走就是河间府方向了。
宁嬷嬷与徐东海坐在马车里,心情是激动的,计划了那么多年的潜逃计划,到今日终于付诸实现,从此以后她会带着攒下来的这笔财富在另一个地方不为人知的过完余生,她会立刻抱养个婴儿抚养大作为自己的送终人,她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地留在韩府,这令她感到无比地急切。
然而出来容易,难的却是如何躲过魏国公府的搜索,朝廷对于潜逃的家仆处罚是相当严厉的,而且户籍这东西也控制得十分严格,她能不能如愿还得看他们今儿下晌以及夜里能不能够逃得过鄂氏对她的疑心。以及未来她是不是能够真的有那么好的运气买到一张户籍。
不过这些都是将来的事了,现在每离京师一步,她就离胜利近了一步。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打量着沿途的景色。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没有心思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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