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二人先进上房跟长辈们见了礼。回到颐风堂沈雁便把沈观裕处得来的信封给了韩稷。
韩稷听说完之后也起了狐疑,但也同样找不出更多的线索。而这时五军营又遣人来告诉他王儆刘猛一路追踪的消息,连衣裳也没换便就出了去。
沈雁将思绪整了整,便也规规矩矩地去正房与鄂氏商议明日里沈家那边来人认亲的相关事宜。
鄂氏自打首日宁嬷嬷擅作主张弄得她形势被动,后来沈雁又主动替她在魏国公面前掩护之后,便没再行什么刁难之事,说到底沈雁又不是她的仇人,何况眼下老太太都明显对她印象不错,只要她循规蹈规矩不冲撞她,她也没必要去拿捏她跟自己过不去。
女人这辈子说到底,如果丈夫儿女与自己离心离德,那就是争来整个天下都是虚的。
她询问了沈雁一些沈家的相关事宜,便就唤她退了。
韩稷成亲自始至终她也没有去过沈家,虽说世上儿女成亲前未见过面的亲家多了去了,但好歹人前她还是得尽到本份的。
翌日认亲宴上光沈家那边只来些长辈,韩家这边则只是本家包括近亲以及两方媒人,对于认亲宴来说实在称不上是宴席,然而因为有国孝在身,也只能如此了。好在回门与认亲皆不宴外客,只要不出格,言官们并不会苛责。
有魏国公与沈宓的互动在前,认亲的气氛是没得说的,华氏和华夫人等娘家人对于韩家的招待也很满意,华氏对于沈雁房里的摆设觉得还是嫌素淡了点,于是又临时列了张单子给扶桑,着她回府后再送一批古玩玉器什么的过来。
这边沈宓华钧成看了看韩稷的住处,两个人一对眼神,沈宓也让葛舟列了批笔墨单子。
韩稷连声称谢,腰都弯到了膝盖处,一再表示库房都堆满了,但沈雁却又从旁捅他,说“却之不恭”。
他们俩哪里还缺什么东西?不过是当父母的心里牵挂,借此来表达一番心情罢了,若是推拒,岂非就是不敬?
翌日晌午沈家果然来了两辆马车,一车是给姑爷的,一车是给姑奶奶的。
魏国公很过意不去,是夜寻了沈宓上翠微楼吃大闸蟹。
说些什么无人得知,只知道夜里魏国公回来时红光满面,一路与骆威口若悬河似乎意犹未尽。
沈雁在床头做针线,听得胭脂回话,也不觉弯了唇。
皇后已然停灵钟粹宫,从殡天第三日起举朝在京的命妇须得日日进宫祭拜。府里韩稷与沈雁婚事告一段落,沈雁便开始随鄂氏日日赶早进宫。太夫人因为年纪已大,再者老魏国公与先帝平起平坐,她辈份大了,也不必去。
宫里停灵三日,第四日便就移宫到西华门外的殡宫,这日举朝文武以及王公勋贵连带命妇眷属们皆齐至西华门外叩迎,殡宫停灵三七之后才会再移去北郊暂放,等待皇帝陵寝正式修建完毕之后才能落葬。
基于皇后只有赵隽一个儿子,于是问题就来了,正被幽禁之中的他究竟要不要放出来灵前执孝呢?
此事是由都察院的一位御史提出来的,而后以沈观裕及礼部尚书房文正为首的一众文官紧接着便力主请出赵隽。而以鲁王府为首的包括曾经楚王手下的一众官员的却都持反对意见。
这两天朝上就为这事僵持起来。但呼请赵隽出宫的声音却一日高过一日。
皇帝躺床了几日,近日也终于撑着下了床。
下晌阴着脸听内阁念叨了半日政事,便留了柳亚泽在殿,说道:“如今这局势你也看到了,内阁与勋贵本就是压住朕左右手的两块巨石,而沈家如今在朝中又翅膀硬了,原先朕以为能拿捏得住他们,没成想反倒让他们顺势而为成为了朕另一道隐患。
“先帝当政三年,留下这么个烂摊子,朕拼死挣扎到如今,虽有些起色,可眼下不但没曾拿捏住他们任何一方,反而事事掣肘,你是朕最信得过的人,你告诉朕,眼下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朕从这愈来愈强的权臣压迫之下抽身退出?”
柳亚泽颌了颌首,抬头道:“圣上不必过于忧急,元老和勋贵们虽则强势,但却不会祸及江山,暂且还是保重龙体要紧。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一连串无非是因争储而起,等皇上养好了龙体,臣再来协助皇上定下储位,一宗宗地来办,想必破解之日也不远矣。”
他的神情专注,眼里也有着难掩的愁绪。
其实他曾多次劝说过皇帝早日定下储位,也好早些培养太子成为助力,但皇帝始终想立楚王,而又碍于楚王名不正言不顺而拖延至今。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说不恼恨是假的,他死心塌地扶持皇帝不为别的,而是为求做个名垂青史的名臣。他早将自己的成败荣辱与皇帝联系在了一起,于是乎他的每一步对他来说都很重要,而在立储的事上皇帝一再犹豫拖延,怎能不让他灰心失落?
但终归这些年君臣之谊还是在的,皇帝若真输了,那么他也保不住。眼下他无助无措,他又岂能不管不顾?总归还是得君臣同心,应付完这道难关去才是道理。
“立储?”皇帝缓缓吸一口气,“眼下还有什么人可以立?辽王鲁莽,剩余的吴王梁王又皆年幼,他们都不堪这重担。”
柳亚泽早也觉得难以择选,吴王今年才四岁半,梁王更是才满四岁,这样的稚儿随时都能被勋贵们给剥了皮。可不管怎样,眼下也只能尽量安抚:“吴王梁王虽然年幼,但悉心栽培几年也未必不能用。皇上只要安心保养龙体,教导皇子们成材,未来必然大有机会强盛。”
皇帝道:“但眼下他们却还在嚷嚷着要放出废太子来……”他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看?”
柳亚泽微顿,躬下身去:“臣以为不可。”
第512章 权臣
“为何?”皇帝问。
柳亚泽默了默,说道:“臣的理由与鲁王世子及杨大人等同。”
鲁王世子赵符与淑妃的弟弟杨宗元的理由是赵隽已废,其罪孽之深等于与赵室为敌,因而无资格周室皇后灵前奉孝。这当然只是官场惯行的文字游戏,但往往文字游戏又是信手拈来的最好借口。
皇帝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退下。
柳亚泽出了宫,上了马,回了府,一路心情也如这天色般沉甸甸。
他原也是前朝的举人,年少便怀着一身抱负,然幼年家中贫困,即便是学富五车也未能有多余银钱供他进京赶考。困顿的那些年里偏又在前朝腐败政权下屡遭地方官员羞辱,因而对于前朝,他没有丝毫留恋。
但他却是在陈赵大军北上过程中加入的起义队伍,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甫进去便想办法引起了当今皇帝的注意。他从他身边的一个小谋臣做起,直到他成为太子后的东宫近臣。皇帝将他视为心腹,他也将皇帝视为荣登仕途巅峰的必不可少的拉手。
如今皇帝的困境同样也是他的困境,如果皇帝倒了,或者是全然被元老及勋贵死死掐住,他也只能沦为炮灰。近日举朝议论的请出废太子赵隽之事,他虽未参言,却句句听来心惊肉跳。
赵隽是因陈王案而被禁,他若是重出朝堂,必然会在最快的时间里积聚起一帮支持他的朝臣,而他倘若得势,替陈王平反则必不可免,因为勋贵之所以宁愿冒着被指奴大欺主的罪名也要把着大权。都是因为陈王一案死杀的功臣太多,他们有了唇亡齿寒之感。
赵隽要在短时间内得到极大部分尤其是手握兵权的勋贵们的支持,必然会选择替陈王平反这条路。
只要陈王平了反昭了雪,全天下曾与陈王有瓜葛的人都会从此放下心,而且会因此极力拥护他。这本是件好事,可这样一来,当年主持审判并给陈王定罪的他就成了众矢之的!陈王案若是冤案。那么赵隽不把他杀了如何服天下?
每每想到这里。他这些年的勇气和斗志竟都涣散了,可是如今凭他一己之力,又如何去与抱成团的内阁四大元老以及满朝那么多拥护过赵隽的朝臣舌辩?
这两日。他实则甚感疲惫。
不觉回到府里,夫人在庑廊下迎出来:“老爷怎么才回来?曼丫头回来了。”
“怎么又回来了?”柳亚泽缓步,凝眉道:“不是才回去没多久么?”
柳夫人叹着气,没马上回答。等他进了房,才一面接过他的官帽。一面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回来也不说,我猜多半是又跟姑爷起争执了。”
“你怎么不管管她?”柳亚泽心情更不好了,这个幺女一直是他在儿女管教上的一个败笔。在她十四岁之前,他本来以为自己很成功地把她调教成了个淑女,可是行宫里那次她居然闯下那样的祸。出了那样的丑,这于是颠覆了他以往对她的印象。
从行宫回来后夫人严管了她两年。于是前年许了给太傅卢焕的长孙卢敏德为妻,卢家家风本好,卢敏德也好学上进,上届春闱拿了一甲第八名的进士,接而考上庶吉士,也算是同辈中的翘楚。
但柳曼如就是有种能把好日子往坏里过的本事。
成亲三个月,便疑心卢敏德跟丫鬟有染,将丫鬟设计推入井中溺毙,结果尸身捞上来却发现丫鬟根本还是个处子。夫妻从这里开始便争吵不断,每过段时间总有消息传来。卢家因着他的面子不曾说什么难听的话,但人也是有脸面的,自家的女儿在婆家这般,总归还是在亲家面前腰低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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