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会儿,沈雁忽然又转了口风,轻轻地自我安慰起来。
顾至诚瞥了她一眼,沉吟片刻,说道:“郭大人还有半个月才去广西赴任,就算提前备好银两也还得七八日,若是定好了随行的钦差人选,那么这两日自会有消息下来,你先且把心放肚里头吧。”
“正是。”沈雁点头。
话是这么说,顾至诚却坐不住了,又默了半刻,看天色不早,遂就站起身来:“我先告辞。改日再请你父亲吃茶。”
沈雁站起来:“顾叔会把我们今天说的话告诉我父亲吗?”
他在庑廊下负手回头,笑了声道:“你希望我告诉吗?”
沈雁笑起来,“父亲要是知道我胡思乱想这些,肯定会罚我的功课,我是个姑娘家,识得几个字,会些持家的本事,懂得几分做人的道理就好了,读那么多书做什么。顾叔肯定不希望我每天对着书本愁眉苦脸的对不对?”
顾至诚含笑沉吟,一时又失笑道:“真是个鬼灵精!”说着下了石阶。
沈雁站在庑廊下礼貌地目送他。
等他背影终于在拐角处好久,她才顺势坐在栏杆上,低头看了看自己悄然被汗湿的手心。
这场谈话看似轻松,可实则一点都不容易。
她擅长的是内宅斗争,周旋朝堂外事这些,她并不拿手,可是眼下她别无他法,要改变华氏的命运,只能从挽救卢锭开始,这就像摸着石头过河,前路水深水浅她并不知道,她能看到的只是对岸的风景,也只能且行且琢磨的鼓起勇气往前。
虽然她策动顾至诚来办这事有舍近求远之嫌,比如她大可以直接跟沈宓说明这一切,可实质上并不。
沈宓虽然宠爱她,可他内心里其实有着自己的底线,他可以不束缚她的天性,可以帮着她和华氏在沈夫人面前周旋,也可以纵容她做一切想做又无伤大雅的事情,可唯独这私下过问政事的行径,他是绝不会通融的。
他不会容许她的女儿成为众人眼里离经叛道的女子。
所以她只能从顾志诚这边点火,让他站在顾家利益的角度来思考这件事。
眼下的顾家对沈家有欲望,而且也有实力去办成这件事,他是荣国公府的世子,虽是个武夫,却又不是纯粹的武夫,他有谋略懂察言观色,虽然不见得对玩弄权术游刃有余,可如果刚刚她露出半点心慌的痕迹,一定逃不过他的眼睛。要想他心甘情愿地阻止这件事,必须得让他知道卢锭的前程跟他们的愿望也有着七弯八拐的关系。
她刚才生的火很温,可是她相信,如今顾至诚对她的忧虑虽未十分在意,但必然也已有三四分。
要想一下子拿下他来多么不现实,但反正,她还有时间,不是吗?
顾至诚到访的事不是秘密。
夜里沈宓回来,不免问起顾至诚今日的来意。
沈雁镇定地道:“顾叔来问父亲几时再约卢叔和他去城郊钓鱼?”说完她伏上父亲的手臂,像小猫似的仰起脸来:“你几时去?”
沈宓拿筷子轻刮她的鼻梁:“再去也不会带你,尽跟顾颂过不去。”
因为西北大捷,接下来几日街上也开始热闹起来,都不用出坊,街头时不时响起的戏班锣鼓声和鞭炮声就飞进了高墙,随着丫鬟下人们进进出出,皇上犒赏边军的消息也传到沈雁耳里,据说魏国公府获赏金银各三千,魏国公长子被授了中军营千总的官职,韩家最近很风光。
于是最近往魏国公府去道贺的人极多,就连沈夫人那边似乎也准备了份仪礼,让人送去了韩府。
去的时候是和荣国公府的人一道去的,顾家与韩家交情极好。
据回来的人说,魏国公虽然还在守边,但韩家大公子却十分稳重大气,瞧着未及舞象,但迎来送往不卑不亢竟十分得体。又说起这韩公子何等的俊美英挺,让人不觉打心底里生出敬意,总之把个韩稷说的天花乱坠。
来人回话的时候姑娘们都在曜日堂屏风下猜字谜,不免也议论起来。就连沈弋也对韩稷起了兴趣,不过她是见过他的,所以比对起大家的好奇,也还算是淡定,只是略微问及了几句他的兴趣爱好什么的。
沈雁并未参与,她生怕吐出不该吐出的话。
在等待朝廷定下钦差来之前的这几日里,她除了打发胭脂青黛一面发展眼线,一面收集街上消息,而鲁思岚这日约了她过府吃莲蓬,顺便也对韩家表示了浓厚兴趣。
“听说魏国公原来的妻子儿女都在战乱中牺牲了,如今这位虞夫人是大周定国后才娶的,所以他比谢虞夫人大了有十多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来得子,所以他对对两个儿子都很喜爱,这个大公子韩稷还是他亲自传授的兵法武艺。只是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喜爱,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请封他为世子?”
鲁国岚摊着两手,百思不得其解。
沈雁将莲蓬壳丢到水里去逗时刻饥荒的锦鲤,耸了耸肩:“也许只有韩家自己才知道。”
她上世活到二十好几岁都没弄没明白的事,鲁思岚现在能弄明白?
第043章 仁义
当年只远远见过韩稷,印象中倒是难得一见的美貌,但具体长成什么样的五官印象却很模糊,因为他喜穿长袍,所以袍子底下是不是有那么威武英挺她也不记得,有没有大伙传说的这么神乎其神她也不晓得,因为跟她的生活无关,所以也就无所谓关注。
反正大伙对韩家这股热情过阵子就会消散,因为京师里的权贵太多了,韩家又不是唯一的那个。
如果一定要说她对他的印象,那么就是他居然跟楚王勾结到一起谋夺帝位。
因为魏国公曾经救过周高祖的命,周高祖与韩稷的祖父乃是结拜的异姓兄弟,韩稷的父亲,如今的魏国公与当今的皇帝又是打小一起在军营里长大的,因着这层,韩家跟周皇赵氏总比别的人来说相对还更亲密些许,所以韩家的人理论上不该掺和到这种事情里去。
但韩稷那厮就是掺和了,这是没法儿在沈雁的世界里抹灭掉的事。
也是她对有关他的一切感到兴致缺缺的因由。
不过她现在的确在开始留意坊外消息。
而她的目的,是在观察广西灾荒的进展。她没有办法去左右朝堂,更没有办法使手段让皇帝打消让卢锭负责经手赈灾银两的事,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如何迂回地将宅斗战略技术运用到朝事上去。
她事先在鲁思岚这边作了铺垫,表示也是很关心广西这件事。
鲁思岚是个墩实的好孩子,立即自告奋勇地表示:“你要是真想知道,这个交给我好了,昨儿我还听父亲说起这事来着,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想来不难打听的。”
在朝廷这些事情上,都察院往往比礼部更先得到消息。沈雁要的,就是快人一步。
事实证明鲁思岚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丫头。
两日后的傍晚鲁思岚就迈着两条小胖腿亲自到了沈家,提着裙子,顶着因奔跑而变得红扑扑的小脸儿,一路冲进了沈雁正在静静做着针线的碧水院厢房,迎门道:“我父亲回来了。我刚刚听见赴桂的钦差定了下来。是户部郎中卢锭!”
听到消息这一刻沈雁真有想把她抱过来吧唧亲一口的冲动!
她腾地从炕上站下地,身边的针线篮子都差点被带翻。
“已经下旨了吗?”她问。
“应该还没有。”鲁思岚端起桌上的茶壶,胭脂连忙进来接过沏茶。“只是都察院和内阁定下来。不过最迟明日早朝也会下旨宣布。”
那就是定下来了。
沈雁沉吟着,交握着双手坐下来。
眼下虽然是极好往顾至诚那边再加油的时机,但是这样做却后患无穷,首先她通过鲁思岚打听政事的事情就捂不住。如此一来她前次在顾至诚面前洒下的那点烟雾也会前功尽弃,顾至诚一定会怀疑上她。再者朝廷还没下旨。他也不见得会真把她的话当回事。
鲁思岚和她一样,不会轻易在外留晚饭,于是坐了坐就走了。
沈雁送她到二门,回头正好遇见带着柳莺从那头穿堂那头过来的沈璎。
沈璎远远地冲二人福了福身。便就止步了。
沈雁也点了点头,转回房去。
柳莺道:“姑娘,快传饭了。我们也回房罢?”
沈璎咬着下唇,盯着沈雁去向。说道:“二姐姐跟鲁姑娘怎么那么要好?”
柳莺一怔,回道:“二姑娘跟鲁姑娘年纪差不多,两家又隔得近,玩得好也在情理之中。”
沈璎微哼了声,盯着远去的沈雁背影的双眼,在暮色里发出莫测的光。
沈雁回到碧水院,传饭到她的小书房。
顾至诚那边固然是她整个计划的关键,可是沈宓这边也不能疏忽。她像战地将军推沙盘似的,将顾至诚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动作在纸上密密麻麻推算了几遍,然后又沉吟了半日,让福娘打着灯笼伴她去了墨菊轩。
沈宓正在看书,烛光幽幽照着他的脸,使他的浓眉大眼看起来越发俊俏了。
见到她进来,他指了指桌上摆的瓜果点心,然后便又埋头于书页之间。
这些年他没少让她打扰过,如今也就见怪不怪了,反正他早在她还要抱在怀里的时候就学会了一手抱娃一手看书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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