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些不过是同时多备几套灶具而已,否则的话沈婵恐怕当场就要拔腿回府了。
中秋节一过,便接连下了几场秋雨。
等雨停了,院子里的银杏树便就黄了小半边。
沈雁忙着酿酒的时候,朝中则接到了西北的军报,格尔泰与巴特尔已经于九月初打败了老蒙古王,东辽境内开始扫尾,但如所有人意料中之事,格尔泰也已经囤兵扎营,与巴特尔拉开了架势。
形势摆在眼前,皇帝近来颇有些焦躁,虽不知道他有无再传密信去西北,但是兵部近来却不再往各行太仆寺追要马匹。巴特尔与格尔泰两厢实力都不弱,他们之间的胜负却不会有这么决出,如果大周不插手,那么至少也要明年春夏才会有结果。
当然,这还是比较乐观的推测。
而如果大周插手的话——这几乎不可能,因为这二人都不是乌云可比,乌云没有大周作为后盾根本成不了事,可格尔泰他们却不同。假若再以原先的计策去收买格尔泰与巴特尔其一,十有八九会招致其乘机踏足中原。
就算不会,他们在这个时候提出重开马市也是很要命的一件事。
所以皇帝心情最近很差,接连寻内阁及六部廷议过几次之后,索性就定下了秋狩的日子。
日子定在九月十六,看上去还有大半个月,但在这之前,许多事情都得提前筹备。比如行宫的护卫,随从的人员,还有一去几日朝中要事的递交程序,当然这些许多都有成例,但是随从人员却无论如何也得仔细斟酌。
去年春上曾狩猎过一次,那次属皇帝临时起意,去也不过两日。
秋狩又不同,大周皇帝不兴避暑那套,去围场秋狩几天,顺便在行宫里散散心,就算是犒劳自己了。于是问题就来了,此去几日总得带些得用的人,妃嫔们罢,本该由帝后商议,可如今皇后连接染恙,自是去不成了,再派谁去,自然有皇帝决定。
辽王上个月之了国,京中只余下郑王楚王,这两人是必然要跟随的。
其次朝中由诸志飞携礼部尚书房文正,兵部尚书郭云泽,还有户部许敬芳主政,刑部尚书于罡与工部尚书柳亚泽随驾出京。余下人员里,则由各勋贵府里有封号的子弟,以及部分无紧要职位的勋贵随行。
在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负责登记马匹人员的太仆寺卿陈毓德就道:“魏国公如今不在京中,长子韩稷又尚未曾受封,不知韩家随行如何定人选?”
皇帝捋须沉吟。往年都是魏国公亲身前去,去年春狩韩稷曾经随行,不过那次并非正式。他说道:“虽未受封,但老魏国公与先帝乃是异姓兄弟,这份恩典朕是怎么也要给的。”
陈毓德称是。这边厢诸志飞又道:“不知此次文臣里可要恩典于谁?”秋狩本不特别指定文臣侍驾,但经去年沈宓随同之后,显然这一问又十分必要了。
“除了各衙门职务上必需的,将新科三甲,翰林院学士,国子监祭酒带上。”皇帝显然早想过了,然后又补充道:“通政司那边让沈宓去。”
诸志飞微微颌首,又道:“都察院可要人随驾?沈观裕今春主持春闱功劳甚大,赏他这份恩典也不为过。”
皇帝微侧了他一眼,又望着前方,说道:“不必了,只是去几日而已。”
众臣俯首,散了朝。
楚王全程都未曾插话,出了乾清宫后,在玉栏旁站定望了望重重殿宇,忽然转身进了后宫。
淑妃也在忙着打点行程,每次秋狩她都无一例外的随驾在侧,这次皇后既不去,后宫里的事便落在她身上。虽然琐事很多,但她显然乐在其中,一面指挥着宫女整理衣物首饰,一面又应付着前来恳请捎带同去的妃嫔。
楚王到来显然给她解了围。
她拉着他到了后殿,叹道:“一个个地都恨不能直接代替着我去侍侯陛下,有这么好的事,我也去干了。”说着低头抿了口茶,又冷笑道:“真不知她们还有什么好争的,陛下都近五旬的人了,如今你们兄弟几个又都成人,就是生下个皇子来,难道还能爬到你头上去不成?”
楚王一向对这些宫争之事不予置言,闻言便就微笑着递了颗龙眼予她,说道:“往后这些事都由皇后作主,后宫里妃嫔们多少也要去几个。但今年皇后不在,母妃定是不会安排那么多了。如此一来,七八日时间里岂非有些闷得慌?”
淑妃拿着龙眼顿了顿,立时没了好脸色,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得像皇后那样,为了显示大度,带上五六个人同去?”
楚王笑道:“孩儿只是说荒野之地恐怕生烦闷,岂是让母妃跟自己过不去的意思?”
第283章 深意
说着他往她身边挪过些,又道:“秋闱随驾的臣子也多,这本是对臣子们的一份恩典,可历年都不曾让命妇陪同随行过,我倒觉得母妃不如去跟父皇说说,这次允准几个朝臣家属同行,一来可显示我皇家恩德,二来也可以替母妃解闷,您觉得呢?”
“让命妇随行?”淑妃直起了身子,“咱们可从没有这样的先例。”
狩猎又不同避暑,本就是皇室宗亲连同勋贵武将的一次活动而已,原先连文臣都不格外带的,怎么可能会想到让命妇同去?莫说那样的地方没什么逛头,就是不顾忌这层,有那么多臣子外男,也多有不便。
“这又不是什么有违王法的事。”楚王道:“若说没有先例,原先连文臣随驾狩猎的先例也没有,父皇不是也带上了沈宓?而要说不方便,母妃的身份不比命妇更高贵?不也年年同去?臣子有臣子们呆的地方,命妃们只消呆在行宫里便是,又岂会有什么不妥?
“您既嫌嫔妃们心眼多,那么求父皇恩准捎您几个朝臣女眷同去,如此不但可以拉拢与臣子间的关系,也可以显示父皇与母妃的厚德。”
淑妃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瞅了面前气定神闲的他两眼,说道:“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莫非你早有准备?你想到了谁?”
楚王道:“我早就跟母妃说过,沈宓这个人很能为我所用。”
“沈宓?”淑妃想了想,“那你拉拢沈观裕不是更好?”
楚王摇摇头:“沈观裕实力太强,根基太稳,他根本不需要借助什么力量便可稳立朝堂,我想就这么从父皇手上将他抢过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沈宓却不同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望着前方锦屏扬起了唇,“他潜力很大,才智也不输沈观裕,他比沈观裕更合适我。”
淑妃不得不认真起来了,“这有什么不同?沈宓是沈观裕的儿子,他们父子一向是立场相同的。”
“当然不一样。”楚王微微侧目,“您忘了,沈宓还有个女儿吗?”
说到这里他站起来,如玉的面上漾起一抹辉亮,“沈宓只有沈雁这个独女,而且对她十分疼爱,她过了年便已十一岁,我只消再等上两三年,便可向沈宓提亲,只要沈雁嫁了给我,难道沈宓还有理由不助我么?
“只要结成了这门亲,沈观裕就是不偏向我,也至少不会反对我了。”
“你是说你想娶沈雁?”
淑妃也不由站了起来,满脸皆是意外,一双蛾眉也蹙得生紧,“那个尖牙利嘴的丫头?她怎堪成你的王妃?你可知道假若你成了太子,她就会是将来的皇后!她若成为了皇后,那你表妹呢?!我可是早就答应了你舅舅!”
“母妃真是糊涂了。”楚王在帘栊下回转身,面上浮出一丝清冷,“沈家与杨家比起来,究竟谁的实力更强?假若我有舅舅相助便已足够,那么这么些年为什么他还未曾凭自己的本事回到京中?我若得不到沈家相助,便注定会失去天下大半士子文人的拥护,如此一来,连储位也成问题。
“我得不到皇位,一切都将成空!这个时候母妃不支持我这么做,反倒与我拿婚约作什么约束,岂非是舍本逐末?相信舅舅也不会希望到头来因为这桩口头婚约,而放弃到手的权势与富贵罢?”
淑妃怔愣起来。
她一直认为太子之位非她的儿子莫属,也一直认为她的儿媳妇会是她中意的内侄女,可是楚王突然告诉她这一切都有了冲突,她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承认他说的对,在皇后无甚大错的前提下,天下士子只会支持立储立嫡。而即便是立长,也会先轮到辽王而非他。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付诸了比别人更多的心力,可是倘若他成了皇帝,而后戚又成了沈家,这岂不也是个损失吗?
“母妃应该明白有得先有舍。”楚王似看出她的犹豫,温声劝说道,“我们首先得把储位争到手,才来想办法培植自己的力量。其实反过来说,沈雁嫁了我之后,以沈家那么浩大的家族势力,我也不会太放心让沈家坐大。到底还是杨家与沈家平衡些才好。”
淑妃听得这么说,一颗心才又逐渐安定。
她凝眉沉默了半晌,又抬头望了丰神如玉的他两眼,渐渐恢复了平静,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相中了那丫头?”
楚王闻言笑起来,肖似于她的一张脸更显俊朗,“她活泼顽皮,长得也很不错,我确实喜欢她。”
淑妃道:“可你也说过喜欢芸姐儿。”芸姐儿便是她哥哥杨密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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