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值得你为他无缘无故放弃原则赔上自己一辈子,陈氏从一开始,实则就是把自己的所有以及未来全寄放在沈宣身上。所以她才会依然恨着死去了的刘氏,才会狠得下心来扇沈莘的巴掌,也才会那么地痛恨着伍氏。
女人无底线地在乎一个男人的结果,往往最终便是失去了自己。
这话其实是从前王夫人劝说华氏的话,因为华氏性子太刚硬,王夫人与她熟了,便不免这样劝说她。
华氏到如今还记得这位睿智的老太太,沈雁也同样记得。
沈弋与陈氏蓦然听怔了,她们诗礼之家出身,接受的都是三从四德的教育,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公然鼓励女人作强的话,可莫名的,她们又觉得心下有着一股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悄在叩打着她们的心门,让她们接纳,承认。
屋里静默下来。
先前还只是陈氏一个人纠结,如今竟又多了个沈弋。
沈雁该说的都说了,端看陈氏自己听不听进去,领悟不领悟得到要点,心里惦记着去河畔放灯,已跟被鸡毛掸子拂过了似的直痒痒,见她们久久无语却又不便催促,等了半日只好咳嗽着道:“我去洗个手。”溜了出来。
她这里在廊下招了福娘往前院露台那边走去,这里暗藏在隐蔽处的两双眼睛便也随之追随了过来。
魏国公府这边,韩稷也没闲着。
他在灯下给韩耘做孔明灯。
韩耘叉着肥腰说道:“我要做很大很大的,这次我一定要把王俅给比下去!”
韩稷一面扎线一面漫声道:“比下去又怎样?你看看人家王俅许的愿望就比你的有出息,人家好歹祈求着来年箭法大进,你呢?你可真是了不得,许愿一只鸡能长四条腿!我说你怎么不干脆求它长二十四条腿?”
“二十四条腿那是蜈蚣!”韩耘没好气地,然后蹲下来看他制作。
韩耘也没好气地睨了眼他,伸手去拿剪刀。
忽然有护卫匆匆进来,禀道:“公子,安宁侯那边似乎有点不对劲!”
韩稷头也没抬:“有什么不对劲?”
护卫道:“安宁侯府这几日一直有人驻守在麒麟坊外,但从昨日起他们却偷偷潜到了坊内,小的们昨儿夜里于是也跟了进去,发现他们居然把目标对准了沈家,方才夜暮时沈家四爷带着女眷出府去玉溪桥头放灯,这二人也跟了过去。
“而后小的们发现,就在沈家女眷进了净水庵之后,这二人也悄悄潜进了庵里。”
自打知道安宁侯派人盯着顾家时起,韩稷便另派了暗中盯梢,眼下听得护卫这么说,他便停住了手下动作,“沈家?”
安宁侯与勋贵矛盾由来已久,跟顾至诚关系更是极僵,这次安宁侯查到了顾颂头上,会盯着他不放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他居然会改为去盯沈家——难道是因为沈宓?如果是因为沈宓,那沈家女眷里,他们盯的莫非是沈雁?
他手势不觉慢下来,半刻,又抬头道:“是不是沈家又出什么事了?”
如果无事引起安宁侯关注,他没有理由盯这么紧。而且这种贴身盯梢的手法,总让人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护卫想了想,说道:“沈家也没听说出什么事,只听说他们四奶奶这几日在净水庵礼佛,沈姑娘她们去净水庵,应该是顺便去探望四奶奶。本来小的们也不知道他们盯的是谁,我们察觉到异常后跟着进了庵,才知道出来的是沈家的两位姑娘。”
沈家如今在府的只有沈弋和沈雁,两位姑娘自然指的就是她们俩。
安宁侯盯的果然正是沈雁。
韩稷扔下手上的线团及工具,半蹲在地上沉吟起来。
安宁侯既然派了暗梢出手,那应该不会只是盯着好玩,他眼下并不打算跟皇后撕破脸皮,要是插手的话,安宁侯往后少不得得盯上他,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完全可以不理会。但安宁侯一把年纪居然派遣高手对付个小丫头,不管管似乎又说不过去。
“大哥!你倒是快点儿啊!”旁边韩耘见他停住,不由催促起来。
韩稷扬首跟小厮道:“带二爷去找厨娘。”
打发走了韩耘,他又望着前来报讯的护卫,说道:“那顾颂呢?他有没有同去?”
护卫道:“颂少爷也去了,但是他不能进庵,与沈四爷去了泗洲阁等待。”
韩稷点点头,神情也就转淡然了。既然顾颂去了,那还用他操什么心?那丫头素日没心没肺的,他就是去了也不见得能落着什么好。他瞅了那护卫一眼,漫声道:“继续盯着吧。有危险的时候搭把手就是了。”
人家又不是傻子,既然带了顾颂,自然就是有防备了。
他捡起地上的工具,继续蹲下来做他的孔明灯。
护卫朗声道了声是,下去了。
辛乙在月亮门下瞧见,却是把正要飞奔离去的护卫招手又叫了回来,“情形凶不凶险?”
护卫斟酌道:“眼下还看不出来他们想做什么,不过很显然不会只是盯盯梢而已。”
辛乙点点头,沉吟片刻,忽然道:“知道该怎么做吗?”
护卫笑起来:“咱们公子与颂少爷那么要好,当然是尽力保护好颂少爷!”
辛乙觑了眼院子里埋头做灯的韩稷,不动声色说道:“颂少爷武艺并不比你差,并不需要你多么保护。安宁侯应是冲着沈家的雁姑娘来的,你既看到他们欲行不轨,无论如也该先保护那些不会武功的弱者,如此方不负公子素日教导。”
能够跻身韩稷心腹之列的人都并不太蠢,护卫默了默,随即便道:“这位雁姑娘,莫非很重要?”
辛乙负手望着韩稷,幽幽叹了口气:“她是沈宓的女儿,自然重要。沈宓并非泛泛之辈,公子有求贤之心,因而你们务必要注意她安全。就是不为这层,咱们也不能坏了公子的名声,让人以为他是那等狭隘冷漠之人。”
说完他又面向护卫:“总之有什么危情,你们随时来报便是。”
护卫颌首点头,应声退去了。
净水庵这边,沈雁站在庵门前院的露台晃了一眼玉溪桥畔,只见行人已比先前多了些,货摊也多了几个,姑娘小伙三三两两地顺着河岸游走,而河两畔的茶楼酒肆仍在热闹喧嚣之中,可见虽然行人已经出来,但还没到正式放灯的时刻。
她稍稍安了心,交代着随行而来的小比丘尼,等见到下方正式放灯的时候便来知会她,然后回到了禅院。
屋里二人正在说着什么,沈弋面色幽幽婉婉地,而陈氏仍是沉吟的时候居多。
见到她进来,二人同时抬了头,沈弋笑道:“雁姐儿这一去,我还以为走丢了呢!”
第230章 意外!
沈雁道:“放心,就这么大个地方,怎么都丢不了的。”
两世里这净水庵她没少来,别说还有人跟着,就是自个儿走也不见得找不到出路。
陈氏站起来,说道:“时侯不早了,你们俩走吧,帮我跟大奶奶说声,我过两日就回来。”
沈弋想来已是劝了很久,见她这般,也只好道:“那四婶可尽快回来,我和母亲可都盼着您呢。”
陈氏笑了笑,送她们到门口。
沈雁告了辞,与沈弋顺着庑廊往前院来,一面走一面说道:“我早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劝得通的,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费这番口舌。”
沈弋睨她道:“你以为我想。”
谁让季氏是大嫂,而她又是府里的大小姐呢?沈家世代讲究兄友弟恭,虽然私下里总有不断的龃龉,可面子情总还得顾着。沈雁是二房的小姐,华氏又没耽着府里主要的家务,将来一旦分了家,他们大都出府去了过自己的日子,自然可以不那么上心。
可季氏跟她却不同了,无论如何她们也得做出个样子来,正比如眼下,华氏不来没人说她什么,可长房若是不来做做和事佬,必然就有人说季氏的不是了。
沈雁侧首望着她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月光眼下铺照在庭院里,映得几棵龙柏如同撑开的大伞一般,庵里一到夜里便很少人,也没有什么香客,即使在外头热闹纷扰的日子,也显得格外安静。
“快去……快打水……”
正出了后殿要往前行,忽然西侧禅院里传来几声惊慌的呼喊声,而后便见几个女尼匆匆地往那边奔去。
沈雁蓦地停了步,福娘凝眉望远处望了望,说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沈弋也跟着看去,而就在这时,福娘却突然又指着庵门口的方向惊叫起来:“天啊!走水了!”
沈雁闻声望去,果然见山门墙上噌地冒出一团火来!而后紧接着那火苗一路延伸,顷刻间竟然就燃成了一条火龙,渐渐将整座庵包围在当中!
“怎么会这样?!”
沈弋失声惊叫,一张脸瞬间变白了,从未呈现在人眼前过的慌乱此时也布满了她的脸!“怎么会突然走水,人呢?她们人呢?!”
沈雁乍见到火势起来时一颗心也早就咚地沉了下去!眼下虽是祝融频生季节,但这么快速地燃烧方式很显然是故意人为!净水庵竟然有人故意纵火,敢在京师之中纵火行凶,这幕后人肯定不会是等闲之辈!
“先进去!”
她当机立断拉起沈弋的手,招呼腿都快吓软了的丫鬟们!火势是从山门处往后延伸,现在冲向大门那等于是送死!后殿里还有陈氏在,沈宣他们看到火势必然会设法营救,这关头怎么着也要先把大家聚到一起,到时才好以最快的速度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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