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里的女尼当然不会穿绣花鞋!
顾颂心下一沉,连忙夺了灯笼就近细看,只见这绣花鞋不但样式精美而且质地考究,绝不是寻常女子所着之物!再往上看,这尸首的颈上竟还套着只赤金大项圈……
“雁儿!”
顾颂眼前一黑,两膝一软便就跪到了地上,眼泪也倏地飚出来!
这才分开一会儿的功夫,她居然就死了,居然就死了……
他惶惑地跪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仿似有什么东西蓦地从身体里抽离去了,使他觉得眼下已只剩了具躯壳,她怎么会死呢,她怎么死!她那么聪明,机敏得跟小狐狸一样,她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这么丢了性命!
可是眼前这身量,这鞋子,这金项圈,不是她又会是谁?
他颤手抚着那套着半只绣花鞋的脚,浑然已忘了自己的洁癖,曾经那么讨厌触碰别人,更不要提一具烧成了炭团的尸体,可是眼下,却再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值得他这样对待!
旁边的人站着不停地叹着气。
他哀恸片刻,突然站起身来,再次揪住先前那人的衣襟,咬牙道:“你说的那纵火嫌犯,他在何处?!”
那人连忙指着后院厨房方向:“方才已被小的们逼去了东南方后厨方向!为免弄错,小的们方才还在她身上淋了一大盆鸡血!”
“东南方!”
顾颂抬眼瞪视着后院方向,咬紧了牙关,将他一推,顿时如箭一般掠过去。
他会找到他的,是他杀了她,他一定会找到他将他碎尸万段,让他为她陪葬!
火场里顿时不见他的影子。
被推倒的这人站起来,往旁边暗处招了扫手,顿时墙头上跃出两道黑影,也尾随着顾颂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沈雁陡然遭那盆来历不明的“水”一淋,险些被吓破了胆子,直到贴着墙根等了半日也未见再有异样出现,这才忍着身上恶心的味道,蹭到了厨院,找到了水井蹲下来。
这味道极像是血的味道,应该不是人血就是什么动物的血,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凶险的事,但这并未令她停止思考,火场里除了沈家的女眷应该就只是比丘尼们,而女尼们手上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不明来历的血?
必然是有人故意泼的!
联想到这火来的言诡异,她心里不由也升起几分胆寒。
如果这火是人为所致,而这血又是针对她而来,那么很有可能这场事故就是针对她而来了!
她背抵着井轱辘凝望着四面,屏息着咽了口唾沫。厨院里的火势已然接近尾声,整片院落已经残得不成样子了,四面也没有什么声音,她若不是已死过一次的人,这个时候便是不被吓死也要被吓昏。
但屏息了片刻,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最忌失了方寸,如果对方要拿她的命,那么方才泼血的时候便足以杀了她,既然没有,那么说明一时半会儿她还遭不了毒手。
且不管他们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总之眼下她不能被烧死在这火海里!
她往厨院下打量了两眼,咬牙避过几处火险,找来个尚且完好的水桶。血水当面泼下,将她面目都几乎给掩盖了,她受不了这身污秽,必须先洗洗。
正准备放桶下去打水,忽然间一声暴喝便就破空而来,紧接着一声戾喝挟风而至:“恶贼!快给我拿命来!”
她遁声转身,便见月光底下一人白衣锦衫,手执大刀,犹如复仇之神一般冲她迎面劈来!而随着大刀反射在他脸上的火光,照亮了他俊俏冷冽的眉眼,使她竟不由凝眉惊呼起来:“顾颂?!”
顾颂眼里喷着火,从眼里到心里俱是杀气。
他孤僻了十二年,沉闷了十二年,终于等来个让他生命变得鲜活的沈雁,他以为以后的岁月里,也会在与她的相守中一直鲜活下去,充实下去,可是他的希望全都被眼前这场火给掐灭了,他甚至都还来不及放灯许愿,这恶贼竟然就将她推入了黄泉!
他怎么能够不怒,怎么能够不恨?
他要他的命,他要他的命!
那人说纵火嫌犯已被驱赶到了东南方向的厨院,“他”的身上有他们留做记号的一身鸡血。月光下水井畔这人素袖白衣,偏偏头上及腰背上一滩暗红,这人就是纵火杀死她的凶手,就是害死了她的恶贼!
心思千回百转,却只在一瞬之间。
挟着劲风他眨眼已到了跟前,大刀在前,等他看见她的面目时刀刃已然指向了她胸膛。
“顾颂!是我!”
沈雁大叫着,她看着那张几乎已如印在她脑海里一样深刻的脸,却根本已无法躲避!不但因为刀太快她避不及,也因为他身后的墙头忽然冒出来的两道黑影!她完全无法思考为什么顾颂会向她下这样的杀手,她只知道她不能死在他手下!
呼唤的声音像天籁一样振动着顾颂的耳膜,令他感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蓦地往“他”脸上望去,两眼如铜锣一般紧粘着她的五官和双眼,是她……他心一沉,恍然察觉到了不对!但他付诸刀上的杀机又太坚决,发出的攻势已经无法收回,即使刀尖随着意念在她头顶生生偏向了左肩,也仍然削不去这股夺命的杀气!
一滴眼泪落下来,挟着月光在夜幕下划过道银白的直线。
“雁儿……”
他的哀恸化成震天价的嘶吼,响彻在这焚场上空的云宵。
第233章 负责
他心心念念要相守一辈子的人,竟然最终死在他的手下!
满天空都充斥着他的嘶吼,那样不甘,那样懊悔。
沈雁翻倒在地下,十指紧抠着底下的泥,一双眼睁得雪亮望着瞬间已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脑海里如同刷过了白灰的墙壁一样空无一物。
她大概真的只能等死了。她想。
就在她将要闭眼之时,突然间,一道寒光如银练般从她眼前闪过!
顿时,眼见着已落在左肩的大刀就像是劈到了钢板一样弹开,然后一个人像捞柴禾似的将她捞起,执剑的那只手又以让人来不及思虑的速度飞快上扬,两枝暗箭被劈飞在废墟里,紧接着又有另外两个人如同羽燕般平平掠向暗箭飞来的墙头!
因着大刀的反弹之势而被弹退了十来的顾颂,望着蜷缩在那道绛紫身影胸前的她,忽然如同被抽去了全身筋骨般跪在地下,额上的汗如同瀑布,而他身子也在随风颤抖。
“韩稷?!”
沈雁最快恢复心神,面前这人皱着眉头眼神阴狠地瞪着她的人不是韩稷又会是谁?才从生死线上还魂,看到这张不耐烦的臭脸她却莫明觉得心安。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她有些抑制不住激动的说道,要知道他再晚来一点点,她今日便也已然做了顾颂刀下的冤魂!眼下她哪里还顾得上挑剔来救她的人是谁,只要能保住她的命,一切都可以过后再说!
韩稷瞥了眼她,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捞起,趁着浓烟几个纵步掠出墙头。
墙下四面都被人包围着,因着火势太大,周边的人们怕被蔓延,正在不断地往庵里抬水。他停在墙下,先解下身上的外袍将她浑身裹住,然后重新将她抱起,并把的头脸埋在自己胸膛前,一连串动作做下来一气呵成不带丝毫停顿。
很快沈雁就听见他带着自己掠下了墙头,并快速地向前飞奔,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便是各种嘈杂喧闹的声音。而没片刻这声音又渐远去了,周围变得安静,而他也终于停下来,将她放稳在地上。
沈雁一把掀开头上他的衣服,顺眼看看四处,两脚立时一软跌坐在地下,埋头喘着气来!
去它的规矩去它的仪态!眼下哪里还有什么比活命更重要?
先前在火场里她不是不害怕,只是咬紧了牙关死命撑着,到后来顾颂再把她那么一吓,更是把她浑身力气都给吓没了,她又不是神,眼下这个时候要是还能顾及什么形象那她简直不是人了!前世里虽然死过一回,可那属于自然死亡,哪里有过这么凶险?
眼下她只觉得她三辈子的惊险都在今儿夜里让她全领略遍了!
老天爷果然厚爱她,就是让她多活一次也不忘捉她来练练胆量!
韩稷看她浑然不顾坐在地上的模样,却是忍不住冷笑起来:“平时不是挺得瑟吗?还以为真有多能耐,怎么,也有混到这么惨的时候?”真是难得啊,平时张牙舞爪洋洋得意,眼下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他怎么就那么开心解恨。
沈雁抬起头来,射过去一记眼刀。
不过现在不是斗嘴皮子的时候,她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太需要休息了。
远处依然还有嘈杂的声音传来,但是很明显已经远离她的安全范围。她抚抚胸口,然后抬起尚算干净的一只衣袖抹了抹脸。那盆血一泼下来,直把她面目遮去了大半,也难怪顾颂会认不出她,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在怎么样?
韩稷不知从哪里拿来个葫芦丢给她。“喝吧!”省得渴死了又算到他头上。
葫芦打在她膝盖上,她终于忍不住瞪起眼来:“你轻点会死。”
韩稷耸肩肩摊了摊手,依着树根坐下,想想他这么久以来在她面前所受的那些窝囊气,今儿要不一次性讨回来,那真是对不起他这趟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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