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已无退路,只能在争取时间之余迎面寻找机会。
沈雁在等待西北的消息,因此,最近在府里的时间非常多。
前几日原是要约华正晴他们去婆罗庵避暑,但华正晴因为已经满了十五,上个月才及了笄,已经准备说亲,她生怕晒黑不肯去,华正薇听得她这么一说,也怕回来不能见人,她们不去,沈雁便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府里沈弋是要做她的大家闺秀的,一年里头除了走亲戚,恐怕也就出个两三回门,季氏倒是说过许多次,让她多出来走走,华氏也很乐意带着,但她就是不大提得起兴趣。不过也幸好如此,才使沈雁在府里不至无聊。
这日在长房里跟她一块儿绣花,便听得那边厢季氏的屋里传来响亮的说话声,侧耳听了听,倒像是陈氏过来了似的,原不在意,可却得季氏道:“……好事啊!”便就立时打起精神来了。
自打沈思敏离京后到如今,府里简直是出奇的平静,长房兢兢业业地持家,二户埋头过自己的小日子,三房沈宦一年里倒有七八个月在外游历,剩下个沈莘自刘氏死后又变得格外沉默寡言,四房里横竖是没有交集,不知道这“好事”又是从何而起?
正打算问问沈弋,沈弋却已经平静地站起来道:“似乎是四婶来了,咱们去瞧瞧,究竟是什么事?”
沈雁立时便看出她优雅的表面下那颗八卦的内心来,顿时乐开了花,放下针线哧溜下了地,便跟着她到了季氏房里。
陈氏果然在座,正捧着茶与季氏说着什么,两个人面上都有笑容,看得出来议的果然是喜事。
沈弋便就笑了:“母亲和四婶这是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季氏招手唤了她俩过去,说道:“正说给你三叔续弦的事呢,你四婶娘家正好有个远亲,因为家中连守了几年孝,耽误了议亲,都二十二了还没有许人家,你四婶才回了陈府见过的,这不,回来就跟我商量来了。”
“有这么好的事?”沈弋也不由高兴起来。“那真是太好了。”
自打刘氏死后,沈宦一直单着,虽说是该守一年的热孝,可刘氏若不死也已经成了下堂妻,因而规矩上也就不那么在乎了。算算到九月里就满一年,这个时候既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是可以把握把握的。等到三媒六聘暗里操作下来,一年也就满期了。
但是沈宦受到刘氏不贞的打击后,对填房的要求明显苛刻起来。
这几个月陆续也曾替他说合过几个,每次不是嫌人家订过亲,就是嫌人家亲戚关系复杂,倒是没一个被他相中的,这个中究竟是不是沈宦自己的心结并不好说,总之对于三房续弦这事,沈雁可并不那么乐观。
第217章 缘由
季氏跟陈氏道:“你把具体情况说说。”又对沈弋她们俩道:“你们俩姑娘家,还是先下去吧。”
议的是长辈的婚事,若是成了,来日这女子便会是她们的三婶,她们在场听着这些议论,终归不尊重。沈弋便就点点头,拉着沈雁站起来,退了出去。
出门拐了个弯,沈雁却又在庑廊底下停住了脚步,冲沈弋挤了挤眼,拉着她往后窗下来。
沈弋原是立着没动,但被她这么拽着,后来却又半推半就地跟了上去。
才走到后窗下,陈氏的声音就从屋里一字不落地传出来:“这姑娘姓曾,二十二岁,原籍是南海,是我母亲的表姐的女儿,家里都没人了,只有个侄女儿跟在身旁,是她哥哥唯一的骨血,还只有十一岁。她十五岁上父亲过世,丧期没完又到了母亲,然后又是哥哥。
“唉,说起来这家人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背,嫂子已经被娘家人接回去了,就剩下这姑侄俩守着份家业。但她们曾家说起来大嫂也该是听过的,便是前朝曾经以三道奏疏便参倒了永安长公主附马的御史曾鉴的家中。
“这曾家家大业大,论起家世底蕴虽不如咱们家,但也是岭南境内有名有号的,如今第三代里也有人在朝为官,只不过没在京中罢了。这曾氏的曾祖父子嗣不旺,嫡出只得一个儿子,后来纳了个妾,就生下了曾氏的祖父,也放在太祖母膝下充作嫡子一般教养。
“后来曾家传到了如今的当家人这支,旁的就分了家出来,曾氏的祖父也十分争气,竟凭本事做到了正三品的侍郎,曾氏的父亲也有才学,只是生不逢时,战乱了那么多年,终于还是早逝了。
“到如今曾氏这辈已是第四代,虽说血缘还亲,曾家对她们也多关照,到底是分家出去已久,总不如自家的亲近,总之大事必管,小事难管,姑娘家到了这岁数,手上又持着家业,他们又不敢轻易接到府里,这不,亏得她还记得京师还有个姨母,年初就进京投靠我母亲来了。”
陈氏话音落地,便传来轻轻的杯盘交碰声。
沈弋默立片刻,忽然指了指前方一道小门。沈雁会意,与她蹑手蹑脚进了门。长房格局与熙月堂差不多,只不过多出两小偏院,小门进去便是偏厅,有屏风隔着,外头根本看不见她们的。
这倒是凉快多了,沈雁冲她挤挤眼,在椅上坐下,正正式式凝神偷听起来。
季氏听完陈氏叙述,便就说道:“你一说岭南曾家,我就有印象了,我在娘家的时候,也常我父亲提及,这曾家也出过不少人才。
“虽说没有跟他们家人打过交道,可到底是敬佩的。不想这样的人家也有曾姑娘这么苦命的人——读过书的姑娘家,行事总归要顾着几分体面,又是有着这样经历出来的,自是更加惜福。也不知道模样儿性情又如何?”
陈氏听了这番话,声音不觉又更响亮了些。
“模样儿自是不消说的,南方人,体格照着二嫂来便就差不多。按说岭南那边肤色皆偏深,但这曾姑娘却十分白净,许是遗传了我表姨的缘故。性情么,我是亲眼见着她在房里做了一整日针线的,那手针线活儿也是做得均匀细密,并不比京中多数大家闺秀差。”
季氏笑道:“听你这么说起来,这姑娘倒是没一样不好。”
陈氏轻吐了口气,说道:“不好的地方倒也有两处,一是她如今这个情况,背后虽还有曾家这块牌子撑着,身份不掉,可终归分家出来已久,家里人全过了世,跟曾家本族已隔了代。二来,则是假如嫁过来,便得连她侄女儿一并带在身边,曾家那边恐怕是不方便收留的。
“就是这两处,也不知道老爷与三伯会不会介意。”
陈氏听到这里,也微微嗯了一声,沉默下来。
沈宦这个人对功名利禄没有太多的企图,原先娶的刘氏娘家虽帮不上他的忙,好歹刘家承蒙了殉国的刘父,也是有名声口碑在外的。沈宦如今年届而立却还一事无成,这种时候自然是寻个娘家有实力的女子为填房有好处。
这姓曾的女子娘家家族是挺显赫不假,可却与曾氏又隔了两层,便是人品再强,恐怕沈观裕也很难立时应允。
她说道:“虽说是分家出来了,可到底在四代内,这曾家难道也未曾替她安排过婚事不成?”
“说到这层,大嫂恐怕是没细想了。”陈氏道:“如今曾氏这房产业已全落在曾氏手上,虽称不上什么豪富,到底几代经营下来也是不薄的,曾家也是要面子的人,越是要面子,这种情况越是不好插手。否则若是他们作主让人撮合亲事,岂非让有心人疑心他们图谋这份家产?
“我看曾家宁愿就是白看顾她们一辈子,只怕也不会插手她的婚事。”
季氏听得这么一说,倒是又不由点起头来。
像这种情况是特例,倒的确不能等闲待之。
她再沉吟了片刻,说道:“第二桩倒还好说,咱们也不缺这几口饭,来日顶多也就是添份嫁妆而已,何况你说曾家自己手上还有家业。只是这头一桩——不如回头我先去探探老爷的口气再说。”季氏沉思了半日,这般道。
陈氏道:“那是当然,我也是心里没底,才来寻的大嫂。”
这里她们议着细节,沈雁也与沈弋对视了眼,走出耳房来。
到了去往沈弋院里的庑廊下,沈弋忽然停住脚步,缓声道:“三房也是该有个主母了,自打刘氏那事闹出来,虽说是府里是压住了,可终归一看到三房空落落的就不免想起这些来,而三叔这一年里也甚少着家,这样下去,莘哥儿怎么办?”
沈弋如今替季氏分担着家事,显得越发操心了。
沈雁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沈莘这一年里很平静,很规矩,而且还很上进,但是刘氏终归是他的母亲,从当初她在街头撞晕时,沈茗撇下他就走、而他好歹还留下来陪着她这点来看,他应该还是有几分情义的,就算刘氏名声再坏,他心里对生母的情感依然还是会有。
所以他越是这么平静,压抑的情感也就越多。而假若沈宦再续弦,他的悲愤也就越是会转化成为对继母的抵触,三房这门婚事,可不大好管。
“我记起早上还冰了有西瓜没吃,我先回去了。”
她冲沈弋嘿嘿笑了两声,随即扭身出了去。
沈弋盯着她的背影扯了扯嘴角,也拿团扇遮头回了房。
沈雁到了华氏房里,摇醒正睡得香的她,避开她顺手扔过来的一个大枕头,从榻尾这边爬上去道:“有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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