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稷放下砚台,负手走过来,含笑抬眼道:“我还听说,你们仨儿装神弄鬼装的挺好的。”
顾颂这会儿可不止心发颤了,而是整个身子都震起来!
“稷叔——”
“你想问稷叔怎么知道对不对?”韩稷半倾着身子,一副温厚可亲的样子道:“说,是谁牵的头?除了你们仨儿,还有谁?”
顾颂狂抹了把汗,都这个样子了,哪里还指望能蒙混过去?不过韩稷也不是外人,告诉他也无妨。
小心地觑了他一眼,便就垂头道:“除了我和薛亭董慢,还有神偷陈丘虎,然后没别人了。也没有谁牵头,大家说到这份上,就开始准备了。”
韩稷瞪着他,那眼神像是恨不得变成冰窟窿把他直接冻成雪块。
顾颂支吾道:“那安宁侯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没觉得我做错。”
“做倒是没做错,就是带的脑子不够!”韩稷板起脸来,指着外头道:“你眼下去坊外看看,安宁侯的人已经盯了你至少半个月!”
“什么?”
这下子,顾颂平日里再没表情,也禁不住目瞪口呆了。韩稷的意思是说,不但他知道了坑安宁侯的人是他们仨儿,就连安宁侯自己也知道了?而且他居然还连自己已然被人盯上都不知道?
他呆立半刻,忽然如风一般蹿出了门。
韩稷微哼了声,凝眉又回到原处坐了下来。
约摸过了半盏茶时分,顾颂便惨白着一张脸回来了。
“我溜了一圈儿,发现了至少三个形迹可疑之人。”
韩稷建议道:“要不要提个进来确定他们的身份?”
顾颂摇了摇头,坐在圈椅内,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整个儿都蔫了。
他既然已经回了来,自然已经证实了他们的身份。暗中对安宁侯下手的事要是传到顾至诚耳里,他就是不被他打残也绝对会被他打伤!董慢他们两个也肯定少不了一顿好打,安宁侯既已知道,那么大家都得遭殃!
现在怎么办?
他犹疑地看向韩稷,不知道该请他保密。
安宁侯既然知道了又没有上门来寻衅过,短期内也许不会来告状,那么只要韩稷不说,是不是这事就暂时给捂下来了?稍后等他跟董慢薛亭聚到一起商量好对策,就是安宁侯来告状也不用怕他了。
想到这里,他翕了翕双唇,说道:“稷叔你,那个……”脸都烧透了,可话还是说不出口。
韩稷跷着二郎腿,仰靠在椅背上,慢悠悠摇着折扇睨了他半晌,终于站起来,说道:“事已至此,我来想办法引开安宁侯的注意力,但你们自己也得机灵点儿,想想该怎么收场,安宁侯吃了这么大个亏,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善了。”
顾颂一听这话顿时直起了腰,听这意思,韩稷不但不会告他的状,还会帮他们瞒下去?亏他方才还害怕他不肯……他心下顿时惭愧起来,一激动,心情便有些难以抑制,涨红了脸走到他面前,低揖了身子道:“多谢稷叔,我,我……”
韩稷拿扇柄轻敲了下他的头:“别成天老惦记着小姑娘,也花点心思在正事上。”
顾颂一张脸更红了,恨不能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216章 好事?
事实上沈雁去戚氏屋里打了声招呼就回来了。
下晌顾颂还是让宋疆把那两筐葡萄送了来,临去前宋疆磨磨蹭蹭了半晌,又倒回来说道:“我们公子让小的再告诉声儿姑娘,这葡萄其实是韩大爷送的。不过虽是来自韩府,却是咱们公子的心意,还请姑娘不要计较它的出身。”
还出身呢!
沈雁立在廊下,摇着扇子似笑非笑:“也告诉你们公子,这层我早知道了。”
宋疆立时瞪大眼来:“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好猜?”沈雁顺势坐在栏上,悠然道:“这葡萄这么新鲜,一定是本日到的,然后顾颂又说他每年都吃这葡萄,韩稷又刚好在荣国公府,不是他,也不会有别人了。是不是?”
宋疆简直已佩服得五体投体,他深深看了眼沈雁,翘了个大拇指,然后转身离去。
沈宓晚饭前才回来,等他换完衣裳梳洗完之后进到书房,沈雁已经在屋里了。
她也很关注他今儿进宫的事,再加上韩稷他们一来,很显然大家都觉得皇帝在这个时候应该有所反应。
沈宓遂将日间皇帝问的那番话说给予她。末了又道:“不过我总觉得这消息来得有些蹊跷,兵部至今都没收到消息,假如最后证实只是无中生有,那么皇上有可能会更加加大对魏国公的施压。那样一来,事情就不大妙了!”他忧虑地望着窗外说。
沈雁咳嗽无语。
韩稷暗中既有安排,那么消息自然不会有假,但她却又无法跟沈宓告知这一切使他安心,只好等到西北有确切的消息来再说了。她伏在书案上,说道:“顾叔今儿差人来了两次,看您回来不曾,顾颂又送来两筐葡萄,你过去的时候也替我捎点什么给他。”
沈宓收回目光,“你收的礼,为什么要我来回礼?”
她嘿嘿一笑,挽住他胳膊,“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你上回得的那几枝湖州狼毫,替我带两枝给他就成了。”
沈宓轻瞪了她一眼,捧起茶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沈雁收了人家那么多吃的,不回赠点什么也不合适,可若让她自个儿回的话,未免又于理不合,这种事,当然由他出面去办再合适不过了。既然自家女儿这么知分寸,他又哪有不乖乖听命的道理?
她越是这么懂事,他越是放心她跟顾颂接触。到底如今年纪逐渐大了,虽说以如今两家的距离及交情来看,要想完全按照礼法把顾颂当外男来对待,并阻止她跟坊间孩子们往来是不大可能,但该注意的地方仍然还是得注意。
沈雁知道他是默允了,心里暖和着,遂又说道:“七月七的时候大相国寺附近会有放孔明灯的活动,父亲带我去可好?”
沈宓闻言道:“五月里大相国寺办庙会我才带你出去过,这才多久,又想出去玩?这次可不行,中元节太庙有祭祀,八月底皇上又要去围场秋狩,下半年事情多着呢,哪里有空陪你去?你让你母亲带你去。”
“好吧。”
沈雁悻悻地放下手来,其实她更喜欢沈宓同去,因为华氏喜欢唠叨,一会儿不准她这个一会儿不准她那个,出去玩儿嘛,守那么多规矩就没意思了。沈宓虽然也管,但对他来说只要不出格就好了,私底下张扬些是没什么的。
沈宓晚饭后便拿着两枝湖笔去了顾家,也不知道与顾至诚说些佬,听紫英说差不多到亥时才回来。
沈雁接下来几日也没见着顾颂,当然因为天气日渐炎热,她也越发懒怠动弹。因为吃的多,她虽然因为骨架小而看着挺苗条,可实际上肉却不少,往年跟华氏去泡温泉的时候常被她捏肚子,如今天一热,随便动动她就出汗,虽然屋里有冰盆,可出门却是个苦差事。
京师里那波消息传了一阵,终于也淡了下去,当然转而之又有新的消息传来,韩稷自那日去后没有再露面,但据沈宓说,兵部似乎已经收到了西北的军报,大约是确定京师的传闻并非谣传。
韩稷虽交代过让她说服沈宓去吹皇帝的耳边风,但其实根本不必她多此一举,沈宓终究是个有分寸的人,这种于国于民无利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努力避免。何况皇帝那道密旨还是基于他建议的举措上下达的,为了避免后患,他自然会借机劝说。
而如今想起来,韩稷之所以会利用到那帮客商,除了以此刺探皇帝的反应之外,估计也是在激起朝中诸如沈宓等一干人的态度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到底这件事是全天下的大事,像他那种人,是不会甘于做忍辱负重的无名英雄的。
不把这些人拉出来增进舆论,他只怕睡也睡不着。
日子就在静观其变中度过着,暂时的她只能等待韩稷那边行事,他说计划顺利的话,东辽只消一年便能有结果,那就意味着,只要格尔泰和巴特尔消灭了乌云部和老蒙古王部,皇帝那边便必须要把撤消密令的旨意下发。
那么算起来,时间也会很快了。
同时她倒是也没忘记安宁侯,据福娘收集回来的消息说,安宁侯最近又借着外头的风声开始了正常走动,一开始自然也还是有人议论,过了没两日,众人见到他也就渐渐淡定了,听说这两日已经在茶楼喝茶。
他没有别的异动,而宫里头目前也安静得很,这个夏天相较于去年,还真是过得风平浪静。
华钧成在六月中旬回了京,随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两株古沈香木,这大半年里过去他还是亲切得像尊弥勒佛,但是无人时沉默的时候也多了,有时候会捧着把紫砂壶在浣玉池旁坐上一整天,就连池子里的老龟都忍不住探头看看他是不是睡着了。
当然,当知道自己忠心耿耿的结果等来的却是皇帝的猜忌和厌憎,任谁都不会好受的。
沈雁也想过要不要劝他把家财捐出来保命,可是再一深想,只要没有战争,皇帝在乎的并不是他的家财,便是捐出去,也未必能保得住性命。再者,皇帝不自己派人来搜搜,他会相信他是全部家当都献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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