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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谋 (桃圻)


  穆清双手牢牢握住剑柄,剑尖朝下,高举起短剑,卯足了浑身的劲,就要往下刺去。医士骇得痛哭流涕,喊叫着:“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啊。小人微不足道,校尉府的命令莫敢不从哇。”
  “你是医家,本该怀着慈悲悬壶济世,她命你,你便可以黑了心肠去做那遭天谴的事么!”穆清厉声呵斥到。
  “小人做是死,不做也是死,横竖是活不成了的。薛大郎和他夫人的手段,莫说金城,整个西疆人尽皆知,与其被她折磨生不如死,倒不如将命折在夫人手中来的痛快。”罗医士自知已死到临头,梗着脖子一口气嗵嗵嗵地将话说了。
  穆清将要落下的剑,霎时顿在了半空,她咬牙狠心又将剑尖往下压了几分,眼看着只要再使上一点点的气力,便要刺入他的脖颈椎骨,她也懂得些医,知道在此处刺入一剑,不会夺了他性命,只会教他今后如朽木一般瘫软在床,动弹不得,无有只觉,远比死来得更令他苦痛,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手段。
  然而剑悬在他脖颈上方,迟疑了片刻,她终是闭上双眼,抖了两下手腕,撤去短剑,两行清泪自闭合的眼睑处滑下,滑到下巴,连连滴落。“始作俑者非你,事已至此,即使我将你剔剐了,也无补于事。你走罢,若得见那支使之人,此处有一言请传递予她知,我儿的性命,终将是要她赔抵。远远地走了,莫再教我见着你。”
  英华上前替他除去脚上的铁镣,不甘心地踹了他一心窝子。那罗医士哆哆嗦嗦地抬起头,迟疑地看了看穆清,又望向她身后的杜如晦。“还不紧着滚。”杜如晦低喝一声,他惊得一跃而起,连滚带爬地往出地窨石梯上跑。英华在后头跟着,撵着他快走,免得阿姊瞧着戳心窝子。
  穆清站在原处失声痛哭起来,杜如晦走近她身边,伸臂揽过她,一手扶着她靠在他肩窝里的脑袋,一手包揽住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圈围在怀中,冷声道:“当年在余杭,我念着她顾二娘究竟是你的亲族,并未同她计较,如今这笔债已然记下,脱赖不得了,终究是要向她讨还的。”
  她抽泣得说不出话来,只在他的胸前点了点头。于是他长吁一声,换了声调,低沉柔和地劝道:“莫再伤怀,好生调养了身子,多少孩子要不得?若真要哭坏了可怎好?”顿了顿,他的语调愈发的低沉懊丧,“也当真是怨我思虑不当,未想周全便教你以身涉险,究其根本,仍是我对不住你……”
  听了他这些自责的话,穆清倒渐止住了哭,前几日她只一味顾着自己伤痛,却未想到他亦心痛得紧,加之在抵弘化郡之前的那一番呕心经营,倘她再肆意悲伤几日,即便不拖垮他的心神,也只怕是要伤了内里。她不禁暗责自己糊涂,既明白已折损的无处再寻回的道理,如何仍是纵着自己悲戚,不若早作了计较才是正经,到底金城郡于她是虎狼豺豹之口,不得久留的。
  他仔细地替她裹好斗篷,揽着她慢慢走回屋子,她心内已渐次明白通透起来,也就自此逐日收敛了悲色。
  又养过七八日,神气虽是未复常,行动已是无碍了。穆清自度着此时没了武威精兵的恫吓,金城决计不能久留,弘化军中也已来急函催过杜如晦一回,遂与庾立议定了再驻留两日作些准备便走。庾立知她在金城多一日便多一分险,便也不说挽留的话。只是叶纳与她朝夕伴着两月余,心喜她知礼且不酸腐,待她又是极赤诚的,很是能说到一处去,乍一听她不日要走,心中不免难舍。
  
  ☆、第八十章 略施还敬(四)
  
  杜如晦此番来得匆忙,到了金城又是这一副境地,因此连日来庾立也不曾与他好好言谈过。临行前一晚,他便嘱咐叶纳安排着置下一席酒水,一家不分席案,团坐了吃酒,四人皆知,今日聚后不知何日再得见,故席间并不论时事政要,不言其他,只作家人间随意闲话。
  晚膳后穆清与叶纳自去房内说话,留了庾立与杜如晦对酌。
  昔年在江南,两人皆爱桑落酒,此处置备不出,叶纳令家仆抱来三四个小坛酒,开了坛封,酒气浓烈地四溢开来。“这是西疆的毗梨勒,烈性得很,克明可一试。”庾立双手递上一小盏酒浆予杜如晦。
  “既是穆清的阿兄,便也该受我一敬。”杜如晦执起酒盏,拱手向庾立称了一声“阿兄”,仰头一饮而尽。“此番得了阿兄庇护,她幸能保全性命。克明感激不尽。”
  庾立摇着头,“惭愧了,到底看护不周,不敢领这盏敬酒,权当是自罚了罢。”言罢他亦尽饮了杯盏中的酒,却捏着酒盏在指间转着,摆放不下。
  杜如晦猜度他大约有要紧话要讲,静候着他开口。果然他犹豫了片刻,停下在拇指和食指间来回转捻的酒盏。“克明,七娘当日自坠了楼,缘因你那位叔父……”
  他不太好拿捏措辞,一时有些语结,杜如晦淡然道:“我知晓。”
  庾立点点头,接着道:“二娘将他引至金城,两人不仅是为了追拿七娘,所谓无利不起早,自是有一桩紧要交易在的。七娘充作了她送出的一件随礼,你可知二娘是为了向他讨要甚么?”
  杜如晦聚拢了眉头,坐直身子,专注地看着他。
  “粗布。”庾立轻哼了一声,“极大量的粗布,估摸着足够五万兵将制夏衣用。”
  “确准么?”这话问得杜如晦自己心中也不觉失笑,以庾立的性子。若无精准消息。又如何会说。看眼下情形,他或已深思熟虑了才与他说起。
  果不其然,庾立淡淡道:“朝廷将我这般再无世家宗族牵扯之人远调至此。为的便是日夜监探着校尉府的动静,事无巨细时时通递,不教他趁乱叛离了朝廷。校尉府那边,乱或不乱在于薛公。报或不报,却在于我。七娘不愿我受累。有意不教我知晓你们所举之事,并非我就全无所闻了。眼看着春末夏至,想来粗布一类,你亦是短缺的。运送的商队已自东都调运出布匹。算来不过三五日内,便要途径弘化郡,可要紧着些。莫错失了。”
  杜如晦入定般地坐着,忽就扬起嘴角。起身执起酒壶,在庾立面前的杯盏中注满酒浆,又替自己斟满杯,举起酒盏道:“我便借着阿兄的这毗梨勒,敬谢了。”
  两人互斟着饮尽了三壶毗梨勒,庾立酒力不若他,面色已然酡红,趁着酒劲上头,向杜如晦道:“七娘她极是不易,宁弃了安宁日子也要跟随于你,只怕是向她索要性命,为了你,她亦会慨然交付。再忆我当年一厢情愿地要带她走确是可笑之举,既是如此,你便要好生待她,护着她,切莫辜负了,亦莫再教她以身犯险去。倘若有朝一日失了,这世间你再寻不着第二个这样的女子。”说完这些,便再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杜如晦神思尚清朗,他无声地点点头,心道,这话许是在他喉舌间盘桓已久,若非此时饮得过了,男儿间又岂会轻易言及这些。他又自斟了几盏,独自闷闷地吃了,究竟兴致缺缺,念及次日还要赶路,遂唤过一名仆妇,遣她去请了叶纳前来照料。
  次日清早,因军中女装极不便利,穆清重又挽了男子的发髻,带上灰紫色的纱罗软脚幞头,着了同色的素面襕袍,同杜如晦一般无二的回字纹革带,乌革靴,又成了清爽秀逸的一位年轻郎君。阿柳叹息了一声,仍是短褐打扮。
  杜如晦见她男装扮相,面上神色倒与贺遂兆初见了时差不了多少,只是未着言语,含笑瞧了好一会儿。她身子尚未全复,骑不得马,便只得由阿达赶车,她与阿柳同坐了。
  庾立夫妇相携着将他们送至城门口,穆清撩起帘幕,从车中跳下来,拉着叶纳到一边说话。“有句话,不说横阻在心,究竟难安,还请阿嫂仔细记下,回头学说予阿兄,多加劝解。”说着她环顾了左右,查看有无鬼祟暗影,确定了周遭除开叶纳无人能听清她所言后,又再压低了两分嗓音道:“金城郡难保安稳,薛家狼子贼心,指不定哪日就拥兵自立了,阿兄替朝中监察他多年,一旦他反了,阿兄便是首当其冲,薛氏行事你我都见识了……不若,早作准备了,也好躲避这一场祸事。”
  叶纳面上波澜不惊,略出乎了穆清的意料,她淡然一笑,“我与你阿兄早思量过这一层,正因薛氏行事狠煞,草菅百姓,有他这位长史在,还能略行钳制,若他顾念一己之身远远避开了倒也不难办,只到时朝中再另行指派了长史,顶扛不住薛家暴虐,与他们沆瀣一气,这一方的百姓行商无人庇护,怕是再不得好了。故他离不得金城,我亦是要随着他的。”
  穆清默然垂首,那确是阿爹亲授出的门生,皆胸怀苍生,无畏无惧。她了然劝也是白劝了的,微微叹道:“有阿兄在金城一日,金城百姓便有一日的福。只是七娘心悬母家,惟愿阿兄阿嫂平平安安。若是能早些安排好往后的去路,还是尽早打算了,也好教我安心。”
  那边杜如晦和英华早已上了马,勒马在车边候了好一会儿。阿柳走上前,向着叶纳一礼,“这些日子,还多亏了叶纳娘子照拂,阿柳粗笨,不会说话,恩重难言谢,只求叶纳娘子同庾阿郎日后平安喜乐,来日能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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