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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谋 (桃圻)


  穆清目光灼灼地盯了她好一阵,她便长身跪立在地下坦然坚决,不闪不避。忽然穆清轻轻笑了数声,从座中立起,走到阿原跟前,伸手搀扶起她,似乎方才的哀诉恳求从未发生过。“你的心思,我都明白,自古最是痴傻的便是咱们女子,但愿你那姨表兄还在故里守等你归去,不教你白搏一场。”
  阿原顺着她手腕上的气力慢慢站起身,面上哀戚、惊诧、欢喜的神情来不及替换,亦顾不得腿脚涩麻失觉,提裙又要下拜,“夫人慈悲,阿原……阿原……”
  “莫忙着谢,却也要瞧你有无这本事。”穆清架住她的胳膊,不使她再拜,心底却默点了好几下头,这女子心思缜密,大胆不怯,说话做事条条框框纹理清晰,甚是难得。若不是她为情所困胸无野心,将来还不知会如何。
  这一来二去,早已过了午膳的时辰,阿柳各处分派了荠菜花鸡蛋,转至厨房,见厨娘颇为应景地制了百岁羹,便携了两碗带至正房,与穆清二人就着荠菜花鸡蛋一同吃了,权当是对付了午膳。
  阿柳一面吃一面听穆清将阿原的事略略地讲了一遍,不禁停下筷箸皱眉问道:“这便信了她?万一她存个歹心,或为在皇后跟前邀功,故意给咱们下套……”
  “阿原是个聪敏的,个中得失,自是仔细打量过。她心里大约也明白,即便无她帮手,她六人也是迟早要清理出府的,她早投了我,还能有机会替自己讨要到些甚么。一等伶俐的小娘子,可比我当年强得多。”穆清笑晏晏地说着,无端就想起了自己昔年为躲杜淹,被迫着从吴郡向江都奔逃时的狼狈,忍不住掩口笑了好一阵。
  及午后,阿柳催促着她更换了新制出的八幅湘色长裙,压了暗卷草纹的白色襦衫,重梳了发髻,好往东市去赴杜如晦之约。梳发时,忽闻阿柳低低地“呀”了一声,执着银篦的手半悬着滞在了穆清头顶上方。
  “又何事惊惊乍乍的?”穆清从铜镜中望了她一眼,见她脸上一副不置信的样子,掺杂着几丝难过。
  “七娘算到今日,才三十有二,竟已有了白发。”阿柳从穆清头顶轻轻巧巧地挑出一根发丝,托在手掌中,“可要拔了它?”
  穆清微一点头,想着又无甚意思,刚要阻止,阿柳已快手快脚地将它连根拔了出来,小心地放到她跟前的妆台上。
  穆清低头望去,确是一根雪白的发丝,细细长长一根,白如雪,在深色的妆台上静默地躺着,似乎发出幽幽的冷光尤其扎眼,她抬臂随手将白发拂落,“一根白发罢了,谁不生?总有霜满头的那日。”话虽说的淡薄,终究也还有颗寻常妇人的心,总不免隐隐喟叹华发早生,年华易老。
  这份薄薄的哀伤直到她在康三郎酒肆的隔间内见着杜如晦时,仍未散去。便是康三郎抖动着卷翘的胡子稍,绘声绘色演说起他的西域见闻,亦不能将她全心吸引住。
  入暮,辞了康三郎,杜如晦携了她同回坊里,归路上忍不住问她可是有甚么心事,她方长长舒了口气,闷声回他发觉了第一丝白发的事。
  杜如晦不觉好笑,倒是无从安慰了,只得哄她道:“你瞧我这头上的白发,也是一日多过一日,既你也生了白发,自今日始,咱们便算是到了‘白首不离’这一程了。”
  穆清这才嗤嗤笑了起来,在他胸前拍了一掌,“说迟了,那根白发,已教我拔了去。”
  将入坊门时,杜如晦忽然正色道:“有一桩事,本不想在今日同你说,见你总为一根白发所困,便索性讲予你知罢。”
  “何事?”
  “杜淹回来了,圣上命人自嶲州将他接回,封了安吉郡公,赐食奉四百户。”杜如晦一面说一面打量了一眼穆清的面色。
  她冷冷哼道:“与我已是不相干,至多是替贺遂兆向他讨一讨家仇,但他谋害你长兄幼弟这一节,却要如何算?”
  “还有甚么好算的。”杜如晦苦笑笑,一脸平静道:“封号是封赐不过是给他个体面,令他好安度残生。他早在嶲州熬坏了身底子,御医禀称瞧着这副光景,怕是撑不到一年。接回京来只是有言官偶提及,圣人顺手推舟,不教有功旧臣寒心便是了。”
  穆清默默叹了口气,倚在杜如晦膝上怔怔地摆弄起他腰间的金线鱼袋,专注地抚弄着鱼袋中那枚象征着他显赫权势的赤金小鱼符,过了半晌,方抬头道:“他在王世充跟前弄权横行,我父亲要将我送予他求荣,他与二娘在金城害我失了孩子,又在洛阳谗诛你长兄囚你幼弟,转脸却遭你谋算身陷嶲州荒蛮地数年,这些恩恩怨怨仿若昨日,转眼那些人都不在了,可见世间大多纠葛俱是幻境,到头来竟是大梦一场。我只认你伴在我身边的光阴才是实实在在的。”
  杜如晦握住她的手,收回她手中的金鱼符,“再等等,穆清,再等等,这便快了。”
  ps:鱼符是唐代用来验证五品以上官员身份的,分左右两半,左符放在内廷,右符随身,鱼符上有持有官员的姓名官位,两半严合,验证身份。三品以上大官僚是紫袍金袋佩金鱼符,三品以下五品以上银袋佩银或铜鱼符。
  到了盛唐武则天时期,改鱼符为龟符,因为武则天姓武,暗指“玄武”,就是乌龟。现在通常所说的“金龟婿”,就是从那时候来的,“无端嫁得金龟婿”,指嫁了三品以上佩金龟符的大官。
  
  ☆、第二百二十四章 茫茫大梦(八)
  
  高密长公主说话快直,性子也是极快的。三月三才同穆清提了要重开净慈尼寺,供奉太穆皇后一事,不过一月间,万事俱备,只欠抄经了。
  入寺前穆清借着高密长公主的邀,进宫面见了一次长孙氏,明面上是为了领她的教诲,受托虔心抄经等事,实则是想借机望探望探凤翎。岂料未能得见,她也只得悻悻然出宫去。因见去岁植遍后宫的芦苇长势极好,心中不由暗动。
  及到高密长公主选定的吉日之前一日,穆清命府中六名御赐宫人换了素净衣裙,摘去金玉发饰,每人只用银簪银发钉等素朴头面,告诫了礼佛规矩,令她们好生跟着一同去抄几日经。
  这几人初听闻穆清应高密长公主之邀,要往宣平坊的尼寺中住上十日,原以为她不在府中,正能得机亲近杜如晦,皆暗自欢喜。乍一听穆清竟要她们同往,除开陆阿原外余者皆满心的不情愿直往面上溢。
  穆清沉下脸,摆出平素少有的峻厉训诫道:“抄经固然辛苦,尼寺房舍住着也不如府中惬意,更要日日茹素。须知,咱们此次是为圣上生母抄经祈福,这样的机缘,无上荣光,十方功德,若不是因你们皆出自宫廷,知书识礼,又个个都识文断字,胸怀锦绣,这体面好事哪里又轮得到这里?你们岂有不愿的?莫说咱们这些人,便是高密长公主那样的嫡皇亲,也是同咱们一样的住行吃食,她尚且无怨,你们倒敢心存埋怨!”
  众人只得埋头强压住心间的不满失落,依言回各自院中备下。
  能躲个清闲固然是好。可穆清念及自己不在府中看顾,只怕他又要通宵达旦地处理政事,膳食上也胡乱对付,直要将他自己的身子糟蹋足十日,不免又要牵肠挂肚。出门这日,一大清早天未亮便起身吩咐这个,叮嘱那个。明知家中仆众又有哪一个敢扰他。不过是白白多念叨的那几句话。
  这日出门早,正是要与杜如晦一同出坊。穆清在正房换上一袭月白束胸襦裙,配了湖蓝的宝相花纹路的衫子。素素净净地出正屋门往前院去。杜如晦先她一步在前院正厅候等。
  穆清尚未进正厅,便听得一把哀哀戚戚的娇软嗓音诉道:“奴自知死罪,可万不敢污了佛门净地……”
  又听心不在焉的一声敷衍,“且与你们夫人打商议去罢。”
  穆清抬脚跨进门。却见杜如晦手中执着一卷邸报,深锁了眉头一目十行地在阅看。一名宫人跪在地下,满面病容复加愁容,衬得一张小脸惨白无色。
  杜如晦见她进来,抖了抖手中的邸报。如释重负,“圣上终是准了。”
  “准了甚么?”穆清凑过脸来。
  “在租调之间加一个‘庸’,可以纳绢代替徭役。使得男丁有余力可使在农桑事上,以确保租调不断。国库充盈。”杜如晦松开先头锁住的眉头,显得尤为高兴,“户部利落,那胡家大郎亦是个得力的,此事到底是促成了,总算完了户部的差事,自此我便撂开户部,可安心兵部与吏选。”
  穆清愣了一愣,方忆起去岁秋日,城郊村庄中暗访的事来,自己过后几乎不记得那日的事,原来他竟是为此劳心了数月。瞧着他眼底新增的几道细纹,随着他的笑颜愈发的深刻,忽然之间穆清极想伸出手去抚触他的脸庞,只碍于正厅内尚有几名宫人,便只将垂着的手捏了捏拳,作罢了。
  “我不在这几日,千万要留意保养,我可吩咐了四郎来盯你。阿爹在家有无用膳,有无宿在书房里头,小孩子不会浑说,十日后定是一五一十地讲予我知。”穆清要挟地晃了晃头,突然意识到地下还跪着一位,忙转过身,“哎,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如何又跪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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