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宫人都跪了下去。未央宫陷入了空前的绝望。白色的衣袂在秋风中摆动。女子轻轻的走到他的身后。她没有忘记,长烟曾经和她说过刘徇的不易。是啊,自古帝王之路便没有坦途。
听说许皇后的噩耗,她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他的身旁。不知为什么,她忽然间觉得,他和自己一样可怜,一样无法把握命运的方向。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这样,以塑像般的姿态,坚毅的站在他的身后。望着他抽动的肩膀和不断弯下又直起的腰身。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他宁愿背信弃义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这宫里太险恶,即便是他,游侠出身,混迹长安的泼皮刘徇,也依旧会怕。
那些隐藏在黑暗深处,历史缝隙里的暗箭,时刻瞄准着帝王最软弱的部位,让他夜不能寐,如坐针毡。
她知道,刘徇不一定有多爱许平君。然而,她是他第一个正式的妻子。且用她的谦逊和温良,包容和理解着复杂而霸道的刘徇。她是不可多得的女人,在刘徇刚毅冷峻的内心深处,她同样是旷世奇珍。
他的爱情是复杂的。也许,他自己并不知道。
刘徇转过身来。对上了女子悲悯的眸子。女子看见了他眼中致命的悲哀,那绝望如失去生命般的姿态。她点点头,转过身去,朝许皇后的产房走去。
“不能入内。”一个中年妇人拦住了她。
女子英气的眉顿时一沉。
“我是披香博士淖方成。这宫里,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说着,她一扬手,将那妇人推到一旁。妇人刚要上前,却被刘徇喝住。
淖方成来到屋内,只见血沾染了所有的织物。一股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人们正在给许皇后穿衣。
“等等。”
她喝止众人。众人忙停下手里的活,俯身立在一旁。女子入宫被封博士的本就极少。再加陛下对她有情,这也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故见她说话,谁也不敢反驳。她仔细检查了许皇后的尸体,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便盘问一旁的女医。
女医共有五人。
“皇后产前就有危险的症状为何不报!”
一边说着,一边朝女医逐个看去。
女医早已吓的魂不附体。
“没有……什么症状也没有……太医院都有诊断的,我们怎敢瞒骗陛下!”女医们七嘴八舌。
淖方成只不过是试探她们,见她们说的有道理,便又道:“产中可有什么不适?”
女医们你看我,我看你,也不敢妄言。
“都很好啊,很顺利,许皇后年纪轻轻,身子硬朗,一切都很正常……”一个女医瑟瑟的说道。
“也就是说,皇后在生产的过程中也很正常!”
淖方成忽然灵机一现。
却在这时,王淳已经赶来。
淖方成退到一旁。忽然,墙角一团血污的白布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走过去,将布团轻轻拨开,竟发现里面有一只瓷碗。碗内尚存一些液体。似乎是药水。
“这是什么?”她转向女医。
一个女医忙上来道:“给皇后喝的药汤。”
“为何要喝这个?”
她冷言道。
王淳走了上来。
“是帮助产妇止血的汤药。”
女医看见王淳,顿时面色惨白。
淖方成顿时一凛。
转向王淳。
“王太医,找人查查这只碗,看看里面的药水是否安全,再看看药渣,是否掺有毒药。”
王淳接过瓷碗。
女医却早已瘫坐在地。
淖方成心里已经有数,转身道:“来人,先把这个女医押下去!”
千秋岁 古今一梦(九)
事情终于查明。汤水里附子过量,造成产妇呕吐,心悸,口流涎水,最终瞳孔放大,一命呜呼。
淳于衍被砍头。杜展屏被收押。子砚母子被流放。
只有霍光的妻子显儿,无法处置。
刘徇愤怒的将手中的竹简扔在地上。
“霍光,难道朕就当真动不了你吗?”
“陛下,若欲除之,必先予之。”
女子清冷的眼,不着痕迹的落在天边的流云上。
“你要朕隐忍?”
“没错。而且,还要娶霍光的女儿,霍成君。”
刘徇目光一凛,不解的望着女子。
那新月形的眼睛,他曾无数次窥探却不得要领的眼,却在这一瞬间,忽然间找到了某种默契。
几个月后,霍成君入宫。
封,皇后。
鲁王晙,传来信函,他休了长烟。
刘徇大惊,连淖方成都觉得奇怪。晙绝对不是始乱终弃的人,更何况,是他上书向刘徇讨要长烟的。
刘徇长久的思考着这件突如其来的怪事。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曾不止一次的问过淖方成。淖方成总是摇头。只有这一次。她望着廊下笼子里的鸟雀。忽然间,展眼一笑。
“陛下怎知不是好事。”
刘徇不明所以。只沿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笼里,一只金丝雀儿,正朝着他,啾啾的叫着。
刘徇很少去霍成君那里。不久,卫融生下一子。刘徇生怕霍皇后会对平君的儿子不利。便将他交给淖方成抚养。且不断的封赏霍家,一时之间,长安城里,竟俨然霍家独尊的局面。
众人都以为刘徇畏惧霍光,所以才会压下当年许皇后惨死的案子,这样善待霍家。然而,只有淖方成知道,他的心里,正在酝酿什么样的疾风骤雨。霍成君并不知道许皇后是如何死的。她只知道,刘徇对她的娘家恩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刘徇正在利用升迁的手段,逐渐将霍家子弟调离原先具有实权的岗位,反而,在霍家烈火烹油之计,将许平君娘家的人,逐步安插进来。
他正在一步步,掘去霍家,这棵参天大树的根。尽管连筋带骨,却在所不惜。
他伏案深思的背后,是淖方成冰冷的眼。
在这段非常的日子里,他们结成了亲密的同盟。
霍成君骄横跋扈,时常浪费无度,与之前许皇后的节俭谦恭完全不同。宫中自有对比。
长乐宫,太皇太后虽然多年不理朝政,然而,却时常会为椒房殿的飞扬跋扈愤然而起。
霍家兴盛了太长时间,从武帝之时,经历昭帝,一直到刘徇这里。
上官燕望着窗外的风景。
喃喃自语。
“霍氏已超过当年的卫家,然而卫子夫知自持忍让,霍成君却自高自大。看来,他日,霍家必定比卫家还不如。”
地节二年。刘徇登基后的第六个年头。
初春。
长安城南,踏青之人轻裘香车,十分惬意。一辆马车轻盈的驶过渭水桥头,人们隐隐听见车里有女子娇憨的话语。微风熏醉着人们的眼眸,王孙贵胄狎妓出游本就是常事,大家垂手让路,转瞬便将那辆华丽的马车忘在了脑后。
谁知就在那天下午,一个石破天惊的大消息便传遍了长安城的街头巷尾。平恩侯许广汉被人刺杀。
宣室殿上,刘徇手按奏章,双眉倒立。下面的群臣各个敛声屏气,只有霍光眸子冷定,竟有些微微的怒意。
刘徇冷哼一声,缓缓说道:“敢于刺杀平恩侯者,势必居心在朕。”
群臣顿时一凛。
“陛下,”隽不疑忙俯身道:“陛下息怒,平恩侯最近十分宠爱一名女子,使得府上夫人们颇为不满,许是家仇也未可知。”说着,他皎洁的抬眼望了望刘徇,却不想,正对上刘徇凛冽的目光,顿时一缩。
“胡说!一行妇人都要靠平恩侯活命,又怎可能蠢到要了他的性命,若真有这样的女子,朕到要另眼相待了!”说着,他猛的将手掌拍在那叠奏章上,惊的朝臣们人人自危。
隽不疑进退两难,只歪头瞥向霍光。霍光朝他使了个颜色,缓缓道:“平恩侯素日无甚作为,整天花天酒地,此人出身暴室,乃不可救药之人,想来他得罪的人也不少,那女子也声称是被其逼迫,陛下只需将其问罪,其余的,微臣认为不必追究,以免牵连无辜。”
刘徇扭身看着霍光,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闪烁着骇人的寒光。
“大司马,平恩侯毕竟是国丈!”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霍光一字一顿,缓缓说道。却惊的大殿上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垂首立在一旁的郭云生俯身上前,递给刘徇一方丝帕。
刘徇皱眉,“朕不热。”
然而,隐约间,却觉得诧异,郭云生从未有过如此举动。刘徇一愣,伸手接了过来。郭云生缓缓退下。
刘徇一抖手,将帕子展开,竟见上面赫然绣着一个字,忍。
三日后,那名杀人的女子被拖出城外,斩首示众。刘徇体恤平恩侯的大小家眷让其子席了爵位,方才止住长安城里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
宣室殿的寝宫里,刘徇望着对面熟睡的孩童沉默不语。一个女子坐在一旁,擦拭着手里木头做的偶人。
“为何让朕忍耐,朕觉得自己是个懦夫。”刘徇的声音有些苦涩,他没有回过头来,他惭愧的望着那个在睡梦中都显得悲伤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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