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好快,又是一年深春。”绣花的女子慨叹道。
白衣女子抬起脸,微笑看着她。
“典妇功也会伤春吗?”她似乎在开着玩笑。
而绣花的女子却惨笑着垂下头去。
二人,皆是桃李之年。眉目间,却没有寻常女子的世俗风尘。
“披香博士为何不再远眺了?”
白衣女子也笑了。
无可奈何的将画笔放下。原来已经画好。女子凑到跟前。画上的自己,眼若秋水,眉似远山,俨然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她淡淡的笑了。
“这么多年了,我早把自己看成是个老宫人了,自是不必伤春。”
白衣女子缓缓起身。看着她灵秀的眼睛。
“姜浪萍是何样人物,被流放房陵又岂会是他意料外的事情。我也自然不必为他而忧心眺望。”
二人相视而笑。许是类似的经历,和特殊的环境,这两年功夫,将长烟,和淖方成拉的很近。在这偌大的深宫之中,她们生存了下来。穿越了无数的阴谋,最终走到了今日。长烟朝太液池上望去。
“你说,我们会这样终老宫中吗?”
白衣女子笑了笑。
“岂不落得个干净。”
长烟望着她,缓缓说道:“其实,陛下对你并不只是爱恋这么简单。”
白衣女子一愣,抬头看着她清秀的眼眸。
“陛下身边没有可以信赖的人。”长烟以一种不着痕迹的语调,轻缓的说完最后一个字时,白衣女子的眼皮忽然间抖了抖。
有人来报。陛下急招典妇功回宫,有要事。
长烟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方又转过身来。
“这帕子,是给你绣的,你留着。”
白衣女子亦走上去,将帛画塞进她的怀里。
“别看你是第一织女,找我这第一画师作画,也还是需破费的。”说着,将她递上来的绣帕收了起来。
刘徇仰着头,坐在阳光里。他喜欢春季,因为,一切都在这个时候显得颇有可能,他喜欢这样的蓬勃和朝气。
长烟没有想过,这竟是自己最后一次和淖方成一起登上神明台,她以为还有好多机会,她那时是真的打定主意在宫中终老一生,可谁知道,冥冥之中,春风竟送来了另一份改写她命运的信笺,至此,她便有了选择的可能。然而,置身滇南的雨中,她仰头望向空中高悬的明月,仍旧觉得一切都是梦幻,她,最终还是个随波逐流的人,以一种静默的姿态,等待着每一次的转机。
她还记得,那天自己心情很好,怀里还留着淖方成的墨香。宣室殿,她第一次看见,刘徇如此安然幸福的躺在阳光里,嘴角带着孩子般的笑意。
“鲁王来信了。”他微笑着看住长烟。
“哦。”长烟不解的看着他兴奋的眸子。
“他跟朕要你。”他声音很好听,似乎非常高兴。把一个要字,说的有些撩动人心。
长烟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又接下去说道:“朕已经答应他了。”
“陛下!”长烟跪地。
刘徇却将手一挥。
“朕知道你曾经中意商家公子,不过,事过境迁,他人已不知去处,或者早已成为枯骨。元丰元年的刺皇之举,已经让他不可能再走上仕途,即便活着,朕也不放心你随他一起。”
“陛下……”长烟有些无助,刚要说些什么,却见陛下眼中浮起一丝潮润。
“说起来,你是朕唯一的母系血亲,朕真爱你如至宝,怎能一直留你在宫中。虽说是女官,却也终究不忍。”他说着,伸出手去。
长烟忙俯身上前,跪在他的身边。在他的眼中,她看到了一种真实的亲切,那是许多年都不曾有过的。
“朕已替你经备好了嫁妆,朕会像嫁姐姐一样,把你嫁到鲁国去。”说着,他高兴的起身,准备离开。
“陛下……”长烟忽然间握住他的手。刘徇一愣。
“让长烟再好好的看看陛下……”她微笑的眼中,分明还有泪光。
刘徇长长叹了口气。将两只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他是大汉的天子,才二十多岁,他长的真英俊,宫里的人都说,他和武帝年轻时像极了。可当他安静下来时,白头宫女们便悄悄议论,他们的天子身上,有着卫皇后的温柔细致。这个男人分明有着霸气和周到两种气质。她缓缓将头靠在他的膝上,那丝制的龙袍,从下面传来阵阵凉意。
“陛下,请不要失去耐心,神明台上的人,并不是心冷如铁。她只是需要时间。”她缓缓说着。
那是长烟记忆中,最温馨的时候,刘徇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垂首看着伏在自己腿上的女子。他的血亲,顾长烟。
“陛下,从前长烟只是恪守本分,可若是真的要长烟远嫁,那便不能时刻守望陛下,宫中险恶,请陛下谨言慎行,且不可因为自己的一时之快而造成抱憾之事。”她语气很轻缓,刘徇缓缓点头。
那一刻,仿佛就是民间的姐弟。
然而,长烟的辈分却是要大过刘徇许多的。可是这又算什么呢。当人们将心门完全打开后,辈分,地位,这些都算的了什么呢。一切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仅此而已吧。他是多么想告诉她们。
他希望她们幸福,希望她们全都幸福。然而,她们的幸福又在哪里?在这颠簸的乱世里,除了依靠男人,她们还能选择怎样生活?晙是个理想的依靠。鲁国地大物丰,长烟曾为刘弗陵,为自己做了太多。如今,该让她寻找自己的幸福了。
他知道,他虽然自作主张,但多年以后,她们还是会感谢他的,感谢他曾经为她们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千秋岁 古今一梦(八)
长烟就这样走了。没有时间向淖方成告别。她披上了猩红的嫁衣,如公主一般光芒四射。宫中所有的女眷都惊为天人。原来,神手长烟,竟是如此的美丽动人。就像山间的泉水,周身散发着清澈和灵气。在宫中行走,却没有沾染一丝尘埃。她的头,总是低垂着,别人又怎能看到她惊人的容颜呢?她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却开出了最美丽的花朵。
宫里的人,默默垂泪。一直送到渭水桥头。郭云生也在队伍里,他要负责将长烟平安的送到鲁国。他知道,刘徇是珍视她们的。她,和淖方成。
典妇功长烟,竟然像公主一般出嫁。长安城中,留下了一段浪漫的佳话。
然而,只有上官皇后和刘徇知道,长烟必须这样出嫁,她是大汉朝名副其实的贵族。在这些年的皇室兴衰里,她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上官燕默默的立在城头,风掠过她的脸庞。刘徇凝眸望着远行的队伍,深重的叹了口气。他永远忘不了,刘弗陵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对着所有宫人咆哮。那时候,她就像一片单薄易碎的叶子,蜷缩在他的龙袍之下。苍白的脸和散乱的发,让人想起死去的柳伶。刘弗陵几乎是疯了,人们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他一直那么爱干净,一见血就呕吐,可那日,却披着被血染红的衣服,守在长烟身边,不眠不休。那一刻,他看到了长烟的心。刘徇缓缓叹了口气。
“朕早就知道,其实长烟爱上了先皇。”
上官燕轻轻的勾了勾嘴角。展开了一抹温暖的笑。
“本宫印象最深的,是她为本宫织锦时说的话,她说,在奴婢心里,娘娘就是大汉朝的皇后。那时本宫多么懦弱和丑陋,可本宫知道,这个女子可以信赖。”
刘徇微微转身,展眼望向上官燕。
他们同时出现的几率很高,却从不会离的很近。不知为何,刘徇总有戒备。今日长烟忽然离去,他的心有些无落。
“太皇太后可曾后悔?”他缓缓踱步,来到上官燕身旁,俯首低语。
上官燕先是一愣。他眼眸深处有着深而静的清澈。
“本宫无悔。”她顿了顿,坦言道。
刘徇微微点头。
“黄鹄归去,日后,让朕来替他照顾你。”
上官燕垂首微笑。心头却掠起一丝温暖。汉宫低垂的帷幔后,终于有了悦目的颜色。她淡淡的转过身去。
“不负苍生,便是照顾。”
刘徇第一次站在上官燕的身侧,像一道厚重的墙。他终于明白,刘弗陵留给他的不仅仅是江山社稷,更有未尽的责任和未泯的情缘。这一切,他要用道义来担当。不负苍生,不负卿。
谁知,就在长烟离开未央的那天傍晚。许皇后的产房里传出一片恸哭。在顺利产下皇子后,许皇后忽然口吐白沫,一命呜呼。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切会来的如此突然。
刘徇立在殿前的回廊里。落日西斜,天边现出一片血样的红霞。他抬起头。仿佛看见许平君赤身裸体的躺在自己的鲜血里。她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新生的喜悦,然而,一切,都在刹那间化成飞灰。
女医将婴儿举过头顶。
“陛下,看看皇子吧。”
刘徇垂下眼来。那孩子闭着眼睛,仿佛新鲜世界的空气让他无法负担,他长大嘴巴,发出最强悍的啼哭。刘徇伸出手去,将他抱在怀里。如同一块旷世的珍宝。他不断的倒着气,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哽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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