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
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么的悲伤和无助。他威严的龙袍下,挺拔瘦削的身体虽然都在武装着冰冷的帝王尊严,但那如深潭般的眸子里,早已经溢出了深切的哀怨。
黄少原适时的张开了他那令人迷惘的嗓音,如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绵软的向刘弗陵袭来。那声音好似潭水一般深沉孤寂,却又是那么的清灵脱逸,穿越在刘弗陵顿时收紧的鼓膜之间,一丝一丝的渗入了脑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国,二顾倾人城——”
这是首来自先皇时代的曲子,乐师李延年曾经全身心的演绎过它,他在歌颂着自己的妹妹,他说的绝世佳人,是后来成为李夫人,生下昌邑王刘髆的李妍。然而,李延年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先皇男宠之中,李延年是何等的令人瞩目。
刘弗陵缓缓眯起眼睛,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为何他从未发现,这个肮脏的世上,还有着另外的风景。
正月十五的家宴,就这样,在歌舞升平的假象中落幕。
霍光带着宝筝离开。
刘弗陵远远的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年龄上极不相称的落差让他愈发的迷惑。为何他们可以不必顾忌旁人的眼光,这样肆无忌惮的挽着手臂甚至出入天子的宴席,而自己却只能将满腔的热爱,掩藏在深宫冰冷的绣帐底下,诉说给月光。
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转过身来,却看见立在身后的刘晙。
“朕到是忘记了。”他淡淡的笑了,伸手拉过晙的手臂。
晙跟着他来到了后殿。
“这次到匈奴可曾见到李将军?”他正色道。
刘晙俯身道:“陛下,臣到了匈奴,却打听到,李将军已经病逝。”
刘弗陵一惊。
他没想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若是李将军可以还朝,朕的胜算便会再加三成。”他叹息着。
“陛下,臣遵旨从西域绕行,又到大宛掩人耳目,然而,只怕此事仍会被霍光等人知道,那时候陛下要如何应对?”晙对刘弗陵的处境有些担忧,现在拿下霍光和上官桀,的确是胜算不大。
“朕一直反对封爵给丁外人,只怕是现在上官桀早已对朕恨之入骨,不过好在,霍光到是站在了朕这一边。此事是可以看出,二人正在逐渐被朕分化。长时间的嫌隙,已经令他二人再也无法联手,而朕也就必须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他将声音压低,缓缓道。
“陛下事事谦恭礼让,已经让霍光认为陛下惟命是从,每当上官与霍光发生争执时,陛下又都倾向霍光,真所谓是,欲将其摔得粉碎,便要将其捧的越高,陛下的做法当真是高明。”晙由衷的赞叹道。
刘弗陵冷哼一声。
“这都是金日蝉的功劳,只可惜,现在,连他也去了。”
晙也叹了口气。
“想不到,到了今日,真正与陛下同心同力的,竟然是个胡人。”
说到这里,刘弗陵禁不住惨笑道:“父亲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既然当初看得出金老是真心降汉,为何看不出那李陵是诈降于匈奴。”
刘晙也摇了摇头,缓声道:“帝王暮年,必然多疑一些。”
刘弗陵苦笑。
“李陵是李广的嫡孙,这世代积累的荣光,怎可能随便葬送,李陵孤胆英雄,率五千众深入匈奴腹地,在无外援的情况下,与匈奴人誓死奋战,靠连发弩一次次击溃敌军,这怎是轻易降敌的怕死之辈。”
刘晙点头。
“先皇得知李将军投降后非常震怒,一气之下,竟然诛杀了李家全族。”
刘弗陵也点了点头,不无同情的叹了口气。
“朕想招他回来,希望他重新为朕所用,并为他昭雪平冤,可连老天都不给朕这个机会。”
谁知,说到这里,刘晙却上前一步,看了看周围,见确实无人,方又低声道:“陛下,臣虽没有带回李将军,但却有他妹妹的消息。”
刘弗陵一惊,却已有些明了。
“宝筝。”
晙点了点头。
原来,天汉二年,李家本打算将女儿送入宫中,却不料,就在那年,刘彻派李陵随李广利将军入胡,李陵不愿效力于别人麾下,便上书天子,愿意独当一面。然而,刘彻说,没有那么多兵士可以调用,李陵便主动要求,只待五千众入胡,当时,刘彻大喜。不久传来李陵大胜的消息,渐渐的,李陵的喜讯越来越多,众人皆以为李陵是李广在世。当时的匈奴王,见李陵骁勇,不敢妄动,又见他边打边向南退去,生怕中了他的埋伏。在匈奴人看来,李陵的五千众,是大汉最精良的士兵,为的是将匈奴的重兵引入汉军的埋伏。却不料,最后,因为被自己人出卖,敌人知道他并无外援。便全力出击,最终在浚稽溃败。诈降。
而其妹得知哥哥兵败后,一言不发。
后来,刘彻从来汉的匈奴俘虏口中得知,一位叫李少卿的人在匈奴帮助匈奴王训练兵士,大为震怒,认为李陵是真降,而并非诈降。于是,下令杀了李氏一门。其实,那李少卿是个叫李绪的人,只是字和李陵相同罢了。
刘弗陵听的心惊,忙问道。
“即使都杀了,为何宝筝活了下来?”
刘晙又道:“霍光与李陵是知交好友,当年是霍光暗中保护,以一死囚换下了宝筝。”
“原来是这样。”刘弗陵恍然大悟。
接下来的,刘晙不说,他也知道了。
霍光将宝筝安置在青楼之中,以妓女的身份生活至今,这样,既可以保护她,又可以让她不必遭受颠沛流离的逃亡之苦。
“他到是费劲了心思。”刘弗陵冷笑着。“可这事,长公主又怎么会知道。”
这次,刘晙摇了摇头。
刘弗陵似乎想到什么,顿时仰天大笑。
晙一愣。
“长公主定然会利用手中的这张牌来威胁霍光,她知道,朕也要看大司马的脸色。这烫手的山芋,不如扔给霍光吧。”
临江仙 陇首云飞(十四)
长烟带人筹办正月十五陛下要穿戴的衣物,虽然是第一次为陛下的起居办事,却因为有郭云生的协助而显得十分顺利。
这天下午冷的很,刚过申时,便有宫人来,说有人要见她。
来到门外,竟是商誉。
商誉在少府办事已经有些时日了。因少府与织室不远,故经常见面。他常常为长烟带来一些吃的用的,感情竟比在家里父母面前更亲密了。见到他,长烟先是一惊。
到是商誉先开了口。
“怎么来宣室店侍奉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好一阵担心。”说着,竟伸出手来。
长烟忙朝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
不多时,二人拐过一条回廊,来到宣室店后身才停了下来。
长烟又四下望望,这才转过身去。
“誉哥哥,日后千万小心,这里不是织室,人多眼杂。”
商誉闻言,苦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说着,露出了一个阳光般的微笑。
誉的脸像太阳一样火热。他和小时候不太一样。在长烟心里,他一直是个有些内向的孩子,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加深,她的誉哥哥,竟散发出一种阳光般灿烂和温暖的味道。她觉得,只要有誉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几天前,你差人给我的信是什么意思?”誉忽然拧紧眉头。
长烟这才想起,自己的确曾经写过一封信,托一个小黄门送到少府。只是郭云生忽然间把自己调到陛下身边,事情就被搁下了。
“是这样的,有件事,让我不思不解。”长烟压低声音,语气却有些犹疑。
誉关切的注视着她。
“我总是不用被告知,便认识一些物件。”长烟想了想,却不知自己的表述是否能被听懂。于是抬起头望向商誉。
誉的确不太懂。
“什么意思?认识什么样的物件。”
长烟叹了口气。
“几天前,我和几位宫女布置陛下的寝宫。有件奇石,大家都不知此为何物。而我,却脱口而出,黄龙石。”
誉顿时一惊,垂首不语。片刻方才喃喃道:“在家里,也有过几次类似的事情。可是,怎么会呢,你跟本不可能接触到那些奇珍异宝,更别说认得。”
长烟点了点头。这也正是她百思不解的事情。她三岁流落街头,被商同带回织社便一直跟着李氏学习织锦,几乎足不出户。
誉望着长烟,忽然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你的玉可还在?”
长烟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伸手从衣领里扯出一缕红绳,莲花坠子在那鲜红的丝线间轻轻摇荡。
誉伸出手,将它托在掌心里,一股温润的热气从玉石上缓缓散去。
“关于这坠子,你还记得多少?”他硬朗的面庞在冬日的艳阳下显得十分俊朗。
长烟注视着他,却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
这坠子是她自小就有的。当年商同将她带回织社,问她父母何处,姓什么叫什么,她都垂首不语。后来在她的脖子上发现了这个坠子,背面刻着长烟二字,于是,这两个字便成了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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