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房门开了。
一个银装女子走了出来,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脑后松松的挽着一个发髻,上面斜插着一根碧绿色的玉簪,却再没有其它的装饰。
“小姐,天气不好,还是别再画了。”刚刚说话的丫头一窝身,跟了出来。
男子,“嗖”的一转,便躲进了墙角一棵大树后面。
那银装女子也不说话,只立在院中,四下环顾。
她身后的少女眼珠一转。
“小姐可是在等那个人?”
女子转过脸来,新月形的眼睛闪着冷漫的光,面前的轻纱轻轻摇荡。
她斜了丫头一眼,转身朝墙角的假山走去。
那里有个不大的小池子,已经结了冰,上面覆着厚厚的雪。
女子穿着单薄的衣衫,眼中漫上一层迷离的光。
“池面冰胶,墙腰雪老。两年了,那人到底身在何处?”她声音轻缓,却听不出是喜是悲。
丫头跟了过来,凑上前去。
“那个人到底什么样子?当年他只在隔壁,装神弄鬼的。”
女子仍不言语。却将目光锁在湖面一动不动。
丫头见女子不说话,便也敛了声音。
男子藏身树后,二人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他淡淡的笑着,摘去头顶的斗笠。
“看来,杜小姐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丫头被吓了一跳,展眼望去。只见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
“你是何人?大胆——”丫头手忙脚乱,却不知如何是好。
“在下,就是杜小姐要等的人。”男子朗声道。
斗笠摘去,露出一张清秀俊逸的面孔。
丫头呆了呆,却见银装女子将手一摆。
忙敛了声音。
男子身穿青灰色劲装,外披白虎皮夹袄,脚下的皮靴子已有了裂痕,一看便知是长途跋涉的旅人。
“姜浪萍果然没变。”银装女子淡淡的说。
语气里已多了些许暖意。
男子开怀一笑,干净的唇边刹那间勾起一道完美的弧线。
丫头一愣,这人长的可真是俊逸,有种不染纤尘的干净。
来至屋内,阿久送上暖炉,二人俯身坐下。
男子也不避讳,只管盯着银装女子,看了半晌,方才说话:“杜小姐要的东西,姜某带来了。”
说着,将手里的包袱放在案头。
那是个灰色的粗布包袱,已经很脏,带着冰凉的潮气。
银装女子眼神闪动,缓缓伸出手去。
男子含笑不语,只看着她渐渐将包袱打开,这才又绽开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阿久立在一边,却早已看得清楚,里面分明就是块石头,而且,是奇丑无比的石头。黑色的,没有任何花纹,像个墨块一般。
“这世上真有此物?”银装女子竟有些激动,伸手抚摸着石块。
男子点点头,微笑道:“山海经里记载的没错,昆仑山上确有萤石。只不过,需要切割了才能看到。”
他说着,抬眼看向银装女子。
女子微微点头,新月般的眸子里涌动着罕见的光华。
男子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两年前,他们相识在这个地方,两年后,她果然如约等候在此,而自己也不负所托,为她带回了昆仑上的萤石。
然而,眼前的她,却仍旧像迷一样看不清。即便如他般,能推演古今兴衰的术士,也不得不在她面前停下心智。
他叹了口气,正色道:“这面纱,还和两年前一样。”
女子似乎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冷冷的道:“两年前就问过的问题,今日何必再提。”
男子苦笑。
八年前,他随哥哥来到长安,住在尚冠里的一间没有主人的宅子里,白天出门采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翻墙而入。日子虽然过的辛苦,却很惊险刺激。少年轻狂,哪里在意这些物质上的苦楚,现在想来,也真是段美好的经历。
如果说,还有额外的惊喜,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子。
他一抬头,瞥见外面的高高的围墙,摇头苦笑。
隔壁那宅子的主人是卫皇后的族人,夫家姓顾,因征和二年的巫蛊之祸受到株连,死于非命。一直有传闻称那里闹鬼,哥哥知道后,便带着自己潜了进去。为了掩人耳目,半夜里,二人经常制造一些匪夷所思的声音,邻居们都吓得半死,这宅子竟无人敢住,真的成了“鬼宅”。谁料,几年后,隔壁的俪屋搬来了一个女子,只带着一个丫头,和一个管家。就这样,他们成了邻居。
女子的到来,让他和哥哥开始警觉。
征和二年,先皇曾张贴告示,抓捕上林苑出走的术士,因而,虽然时隔多年,二人却仍不敢大意。于是,商议着如何赶走这个不速之客。
女子抬起头,顺着他的眼望去。
面纱下,露出浅浅的笑容。
两年前,她为了研习画艺,央求父亲同意她独居俪屋。
临江仙 陇首云飞(二)
那是个初秋,杜怀仲大病了一场,右手颤抖不能作画。杜飞华眼见着杜家的声望日益衰微,便主动要求父亲同意她搬到俪屋居住,闭关研习画艺。杜怀仲无可奈何,儿子杜子砚做了武库令,而次女杜展屏却整日浑浑噩噩无所事事,只有长女飞华是个可造之材。几番斗争之后,也便同意了。
杜飞华带着阿久和福叔,来到俪屋。
俪屋本是父亲入宫前的居所,在尚冠里最深处的西北角,门户冷清,已几十年无人居住了。
飞华带着不多的行李,静悄悄的住了进来。
她还记得,那天天气极好。
俪屋是父亲从鲁国来长安的第一个宅子,牌匾还是当时的乐师李延年的墨宝。他的纂书是长安城最好的,据说,父亲替她妹妹李妍做了一副肖像,送到宫中被武帝叹为天人,就此得宠。因此,父亲也便从李延年的手里得到了这个宅子。不知为何,父亲后来的宅邸有更为华丽讲究的,却都不见他有多在乎,偏偏就是俪屋,说什么也不让外人来住,索性,就一直那么留着,直到今天,竟荒芜下去了。
她推开门,院子里的荒草像匍匐的网,有些石竹花正强弩之末的开着,院子东头是些玉兰树,已经长成,碗口粗,由于无人搭理,枝桠乱窜,显得颇为峥嵘。树下是个不大的池塘,水面上漂着一层落叶,黄黄绿绿竟把个明镜似的水面装点的十分艳丽。
飞华站在树下,一枚落叶飘落下来,她伸手,落入在掌心,那卵形的叶子,覆盖住她干净的手掌,却被忽如其来的一阵轻风吹落入池水中,只留下一道翩然的影。
阿久走过来,怏怏的望着四周。
“老爷还说疼小姐,可怎么让咱们来这个破落地方研习画艺。”
飞华摇摇头,却微笑不语。
当天晚上,飞华差福叔回杜府取些熏香和茶叶。自己却与阿久一起整理后院的库房。
谁知刚来到后院,便刮起一阵阴风。阿久挽着飞华的手臂,脚下直打哆嗦,连手里的灯笼都开始不听话的摇摆起来。蒿草在石砖缝中成蔟的生长着,被风吹得忽高忽低仿佛地皮的汗毛,直晃得二人一身的冷汗。
“小姐,不如明天再说吧。”阿久小声说道。
飞华想了想却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这是废弃多年的库房,里面必然会有些我用得上的东西。”
“可是……”阿久撅着嘴巴,小声嘟囔着。
飞华摇了摇头叹道:“别忘了,父亲允许我学画,可不准我改造他的画艺,派福叔来就是为了监视我。”
“小姐,老爷为何突然同意小姐做他的传人了?他不是说过传男不穿女的吗?”阿久想了想,忽然问道。
飞华点了点头。
“哥哥为了这事和父亲闹过很多次,你又不是不知道。”
阿久想了想,缓缓道:“其实,老爷也很可怜,他那么看好公子,可是公子却一心只想做官,而老爷又最讨厌入宫为官。哎!”说着,她叹了口气,挽着飞华的胳膊继续向前走去。
飞华沉默不语,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子砚并不是不想学画,他更不想做官,这一切都是为了常喜。而这次自己之所以要离开杜家,为的也是这个。她已经长大,无法和常喜同居一个屋檐底下。她和展屏不断爆发的战争,早就令杜怀仲身心俱疲。想来,自己倒不如来这里干净。
二人说着,来到库房跟前,打开门。也不知那库房到底废弃了多久,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木门后面,浮起一片浓厚的灰尘。阿久挡在飞华前面,捂着嘴巴却仍旧干咳了几声。
一股浓重的霉味扑到跟前,飞华用手按了按面纱,眉头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借着月光,屋内的情形越发的清晰起来。
硕大的灰网凌空结着,随着忽然灌入的夜风悄无声息的起起伏伏。二人立在门口,待眼睛完全习惯了眼前的黑暗,才缓缓踱了进去。
可刚刚落脚在地,阿久便轻声叫道:“什么这么软!”
飞华也是一惊,忙借着月光垂首看去,忽见一只俯冲飞翔状的黑蝙蝠正躺在她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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