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这是春兰、蕙兰、建兰、还是墨兰。忽然有老尼姑飞奔而来,说是有淫贼来闯尼姑庵。她马上丢下水壶,兴致勃勃前去欣赏淫贼长什么样。
陆海堂看到她大叫起来:“唉!云缨你个死丫头果然在这里!”
她立马生了气:“你骂谁死丫头。你个臭小子!”
“我就骂你个死丫头,芊芊都走了。你还在这里念念念念你个头的佛经!”陆海堂满脸赤红,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愤懑:“芊芊被人接走了。人家要她去京城当什么公主!你知不知道?!芊芊回不来了!”
恍如晴天霹雳,云缨呆呆立在原地。陆海堂拖着她进了一间小禅房,反手锁上门。颓废地蹲下身子,缓缓道告诉她事情的始末。
原来陆承泽采纳了她的建议,想到用一位少女去冒充长公主。这冒充公主的人,陆承泽选中了芊芊。一来,年龄相似。二来,芊芊也算是来历不明的婢女。加以陆家在寻龙当地的威望和人脉,给芊芊鼓捣出一个公主身份并不算难。
打定了主意,陆承泽便暗地里安排了起来。首先封了家人的口。再将当初拐卖芊芊的人牙子,和鸨母都寻了个罪名投入监狱。最后,从邻县请来宫中退出来的教养嬷嬷,给芊芊去了手茧和脚茧,教习了各项礼仪。
准备妥当之后,一个有教养,娇生惯养的长公主芊芊,便这么被接去了京城。而陆海堂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更是将她打下无底的深渊:“云缨,你知道为什么芊芊心甘情愿去当公主吗?因为爹告诉她,不是她去,就是你去!”
呆滞了好一会儿,云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明白了,是自己的狗屁主意,害了芊芊。都怪自己,没事提什么“让我去冒充陆海烟”!不禁喃喃自语:“我要去京城。”下一句更是大声喊了出来:“不行,我要去京城!”
转身走了出去。穿过一带花篱,一脚踏进了大雄宝殿。却看到陆海楼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仿佛预感到了大事临头一般,尼姑们都躲得无影无踪。佛堂中氤氲淡淡的檀香,屋檐下的护花铃叮铛。陆海楼站在汉白玉雕华严三圣前,与她无言以对——
对视得久了,云缨才察觉到,少年眼眸中的刚硬竟是从来没有的。很久之前,她便知晓陆海楼的一个习惯:若是他生气了,眼神就如此刻般居高临下。不过片刻,陆海堂也来到了大雄宝殿。陆海楼转眼看着弟弟,无声中尽是责罚。
陆海堂不敢对视,只得仰望佛陀道:“哥,你别怪我。芊芊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婢女。但我早就有念头保护她不受苦。不过,芊芊喜欢的人是云缨。所以我不跟云缨抢!可,可你们上个月才告诉我,云缨是个女孩子。那么,芊芊可以属于我了吧!可,可爹他……还有云缨,她凭什么还能置身事外,在这里逍遥?!”
陆海楼冷冷问道:“如果爹不这么做。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他嘴硬:“不就是得罪那个什么郑贵妃么!”
“然后呢?”
陆海堂说不下去了。被云缨一把推开——好家伙,兄弟两个当她空气。她可不管,芊芊走了,她就是去流浪去京城,也要追上她。但是前脚刚踏出佛堂,后脚就听到缓慢,凝重,带着一股子威严的一句话:“你敢出这个门,我就敢明天娶你。”
云缨立即缩回了脚,她晓得陆海楼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如果陆海楼真的想明天娶她,搞不好双方爹爹都没意见。那得考虑一下今晚怎么逃走才行。逃跑这种事,其实和私奔没两样,以目前她的处境,和逃婚算是一模一样。
送走陆海楼之前,这厮还和她的奶娘容姨聊了半日。
不得不说,父亲派了容姨来看住她,这一招十分高明。打从出生开始,容姨就如母亲般照顾她。换了其他人,或许她还能反抗,还能不管不顾就逃出去。唯独面对容姨,她只能唯命是从。所以,尽管心里一万个逃跑计划,也不敢贸然实行。
过了几日,正是端午大庆。水月庵的香客络绎不绝。到了夜晚,陆海楼送来了不少粽子。剥开墨绿色的箬叶,只见洁白的米团里嵌着几颗深红油亮的蜜枣。沾点白糖,轻咬一口,除了腻之外,一向嗜甜的云缨竟然品不出什么味儿。
没看到陆海堂,于是问道:“你弟弟呢?”
陆海楼伸手摸上她的乌发,取下一片发黄的竹叶:“哦,海堂他自从芊芊走了之后,发誓芊芊不回来,他就不去参加什么考试。现在已经被爹赶出家门,住在城外和尚庙。”
云缨无言以对。就勇气来说,陆海堂敢作敢为的率性,远远在自己之上。
大概,对于陆海堂来说,芊芊是值得如此付出之人吧!
不过也得益于陆海楼来探望,云缨顺托他去找了几本书来读,也好了解一下所谓的“和亲塞外”“突厥可汗”是个什么意思。陆海楼只道云缨闲得慌,便用心去找了几本史书给她看。端午隔日,陆海楼就派家丁将书送了过来。
结果这一整日,云缨详细翻看了一本《周书·突厥》。书中记载:突厥人与乌孙人以狼为图腾。那里的人常常把女子当作交易的货物和战争的筹码,不会给她们以平等的尊严。往往老子死了,儿子娶后母。儿子死了,孙子也可以娶祖母。
若是两个部落之间起了纷争,失败的那一个部落的所有女人——无论年长年幼,都会受到胜利的那一个部落的男人的占据……看到半夜,云缨已经快要哭出来:这么“原始”的观念,这么“残暴”的生活方式,这就是芊芊即将面对的东西?!
搁她,宁愿选择立个贞洁牌坊得了。
看完了书,她胸口闷得慌,遂出门走走。容姨也一道陪着。正值半夜,一阵又一阵的凉风吹得满池荷叶摇曳,仿佛不安地召唤着什么。墙另一边有浮图宝塔,大雄宝殿。月色中,浮雕华纹全无,只剩下斑驳翘棱如鬼般的影子。
信步转到宝殿门口,看到婆娑花影动。不禁想到一句诗“疑是故人来。”却在此刻,听到身后的容姨轻轻“啊!”了一声。云缨大吃一惊,却看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走到她们身后。刚想开口喊救命,那黑衣人把面纱一揭,露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大黑脸。
云缨顿时又气又笑:“陆海堂,你搞什么鬼?!”
陆海堂一手拿着一方湿帕,一手扶着容姨轻放在地上。又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云缨,你别嚷嚷。这帕子上沾了一些迷药,过半日就没事了。我来找你,是要帮你逃出去!”
“什么什么?!”
“你不是想要去见芊芊吗?我在外面安排好了马车和行李。你出门就能直上京城了,大概一个月就可以到!”他又抱怨道:“为了替你在外边声张好这些事,我还得罪了我爹。幸好哥哥没发现我的手脚!”
她心下一惊一喜,又糊涂了:“海堂,既然你也想见芊芊,为何要将这个机会让给我?”
陆海堂的脸瞬间黑了三分:“云缨,芊芊如今是公主了。她是我家出去的婢女,若是一个少爷追着她去了京城,岂不是败坏她的名誉?!你去正好。一来,你是女的。二来,芊芊更喜欢你。她见了你,想必会很高兴!”
云缨不由得心下感动。陆海堂这般为了喜欢的女孩默默付出的好少年,那也是不多见滴。事不宜迟,她留下一封信,向父亲和奶娘说明了自己的心愿。就跟陆海堂一起逃出了水月庵。
☆、第9章 惊驾【第一卷开始】
天色微明,一场小雨飘进了帝都城内。
这本是芒种过后的第一场雨,沾衣欲湿,淅淅沥沥。
雨水汇聚在路两边的沟壑之中,顺着水渠流蜿蜒而下,一路流进了护城河内。就在这霏霏细雨中,一艘乌篷船在码头缓缓泊舟。
艄公长长一声“搭岸啰——”撑篙稳稳拢向桥板,一个晃漾,停住了。篷上油布帘子一掀动,走出一位蓝衫少年,撩袍踏上了岸边的青石台阶。
当日在寻龙县与陆海堂分别之后,花了一月时间,总算辗转来到京城。云缨上了岸,先寻了个客栈住了下来,再打探芊芊的消息。听掌柜的说:皇帝已经订下了长公主的封号——以东南富庶的都市秣陵作为封邑,赐号“昌平公主”。
还听闻,昌平公主惊为天人,一进宫,便将二公主的美貌比了下去。待验明了真身之后,陛下大喜,说:“吾女真乃凤凰还巢也!”
之后便是去皇庙封号,这样长公主才算正式成为皇室中人。在这之前,长公主必须七日七夜受八分斋戒,焚香念经。直到斋戒的第八天,皇帝才携众位女眷,去祭坛为长公主请愿赐福,之后便要将长公主的名号送入皇家宗庙。
一时间,茶肆酒楼到处谈论的都是长公主的话题。
翌日,云缨来到了皇宫乾清门正对的平安大街上。
平安客栈地处长安大街中央,每日都人气十足。云缨进了这家馆子,先要了一间临窗的雅座,点了二三小菜。从这里等着,到了中午时分,皇家的仪仗队伍便要从长街上经过。除她之外,还有许多人都订下了窗边的包厢,好偷看一下长公主什么个模样。
有人说:“听闻长公主归来之后,陛下连上朝都不专心了。天天就想陪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听闻那公主不仅是长得好,性子也特别像是过世的李皇后。陛下一看就喜欢极了……别不信,你看开国以来,哪个公主能以一座城池作为封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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