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萤愣住。
不羁丹一只手支在桌上,脸则是深深埋在掌心里,那悔恨的模样,让人心疼。
“你之前……不经常看书?”初萤问。
“打跑了不少教识字的师父。”不羁丹答。不然的话,他能不认识几个字吗?而因为屡次将师父打跑,整个草原上便每个人敢来叫他识字。
“你看两个时辰的书,很困难?”初萤又问。
“最少差点睡着十回,后来生怕自己睡着,还用偷偷用针扎自己大腿。”不羁丹的声音闷闷从手掌中传出。
夏初萤愣住,而后拿过那本被画毁了的孤本书,翻开,只见那本刺眼的线条,若仔细看去,线条不是杂乱无章,却是规规矩矩,甚至是小心翼翼。
带着一种……邀功的感觉。
没错,就是邀功。
夏初萤额头无声滴落了一滴冷汗,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不羁丹跑来找她,随后发现她在睡觉,为了让她对自己“另眼相看”,特意耍小聪明让秦诗语拿来她平日里看的书。两个时辰他努力坚持看下来,却又担心她没注意道他“努力”看书,最后急中生智,做了一些记号。
夏初萤眼圈红了,她想哭——妈的,就算是邀功也不能画毁了这么一个孤本啊。
不羁丹用手掌撑着脸,后悔万分。
夏初萤却突然不生气了,心底还有一种想笑的冲动,虽然这笑中带着苦笑。“行了,我不生气了。”对不羁丹,初萤只有无奈。
不羁丹一愣,而后小指头翘起来,露出眼睛,“真的?”
“真的。”初萤伸手抚摸孤本,确实,她不生气了,但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不羁丹立刻坐正了身子,眉开眼笑起来,“不生气就好,那什么时候有时间把上面我画的字教教我呗?”学字是次要,讨好彰显自己勤奋好学才是主要。
“好。”夏初萤哭笑不得。
“太好了!”不羁丹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惊喜地大叫。
初萤一惊讶,刚想阻止,但却晚上,屋外响起了细碎慌乱的声音,紧接着是跑步声,几乎在不羁丹喊叫的下一瞬间,门被人推开,是守夜的彩蝶。“公主殿下!”惊叫。
当彩蝶看到公主房内的不羁丹时,差点一嗓子喊出来。她捂住嘴,面色惨白,“四……四公,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羁丹笑眯眯的,伸手一指夏初萤手上的书,“是来解释误会的。”
彩蝶心中焦急,“四公您快快离开吧,否则若是被别人见到您出现在殿下的房中,这……这就糟了。”
不羁丹也知道是时候离开了,但心底却有件事儿放不下,“彩蝶你先出去,我还有事儿和蠢公主商量。”
“有什么事白天不能商量?”彩蝶急了,“四公大人,奴婢求您了,您走吧。”
不羁丹直接站起身来,伸手将彩蝶推了出去,“谢谢彩蝶姐姐了,彩蝶姐姐你先出去,我们商量完就走。”将彩蝶推出门后,关上门,不管门外如同被敲,落了个清净。
房内,夏初萤盯着手中的书愣神,不知在想什么。
不羁丹瞧瞧走过来,一拍夏初萤的肩,“喂,你还生气呢?”
夏初萤正沉浸在思索里,她的思绪总是被情不自禁地带回梦中,被不羁丹这么一拍,生生吓了一跳,身子一歪,差点跌下椅子。
“喂,你没事吧?”不羁丹见状,赶忙拉住夏初萤。
“别……别碰我!”夏初萤却是如临大敌,用手拼命抗拒着,不知在抗拒什么。
不羁丹赶忙收回手,“要不要……我去找巫医?”嬉皮笑脸早已收回,脸上是满满的担心。
“不……不用。”夏初萤眼神涣散,面色苍白,她无助地用双臂抱着自己。
——怎么办,那种被拥抱被亲吻被抚摸的感觉,比现实还逼真,历历在目,甚至身体上还留有余感。起初感觉太未太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到如今,竟然……竟然……有了渴望!
这种被拥抱、被呵护的渴望!
她为什么要做这种梦!?为什么要梦见不羁卿!?为什么会直到现在仍记得那触感!?为什么现在竟然觉十分空虚,急切想再次经历那种触感!?
越是细究,越是害怕,她突然对自己很陌生,难道她真的渴望男人而未发现!?
“喂喂,蠢公主你别吓我,你快告诉我你怎么了?”不羁丹急了,围在夏初萤身边左蹦右跳,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但……为什么会梦见不羁卿,难道她喜欢不羁卿!?
夏初萤知道不羁卿喜欢自己,但可以肯定自己不喜欢不羁卿!就如同当日在新婚夜盟主所言,她对不羁猛有怜悯有欣赏,却非爱恋。因为她和不羁卿在一起时,和与其他男子在一起时的感受相同,无悲无喜。
如果非要追究起来,也只有和不羁丹在一起时,才会开心。
不羁丹吓了一跳,他默默向后退了两步,“蠢公主,你……你这是怎么了?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怪吓人的。不就是一本书吗?孤本……好吧,孤本以后买不到了,那你提出个赔偿,就是要小爷我的脑袋,你也拿去。”
此时此刻,夏初萤目光炯炯地盯着不羁丹,一动不动。
不羁丹从心底的发毛,“我说蠢公主,你该不会是睡迷糊了吧?怎么从你醒来到现在,一直神叨叨的?要不然你再睡会,就当我没来过?”
“你过来。”夏初萤道。
“啊!?”不羁丹下意识道。
初萤伸手一指,“你刚刚不是说要赔罪吗?过来。”
不羁丹浑身抖了两下。当初,二哥揍他的时候,他不怕;当初,老爹吊打他,他不怕;但此时此刻却是真的怕了,怕一名弱女子。
“快。”夏初萤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威仪。
不羁丹想逃。
初萤狠狠白了他一眼,“臭鸡蛋,本公主还能吃了你吗?让你过来就过来,如果不敢,就别大义凌然地说赔罪,更别说要你的脑袋什么的,本公主不喜欢踢球。”
“我脑袋和球有什么关系?”不羁丹下意识问道,随后才想出来,原来是拿他的脑袋当球踢了。
“最后说一次,要么过来,要么滚。”夏初萤失了耐心,被周身这种忽轻忽重的触感折磨得几近发狂。
不羁丹终于一咬牙——过去就过去,还以为小爷他怕?
不羁丹带着一种为国捐躯、视死如归的心态,小步小步地慢慢挪到夏初萤身边,尽量延缓路程,但房间就这么大,再延缓,眨眼的功夫也是到了夏初萤身前。
初萤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不羁丹皱着眉,面容逐渐扭曲,下半身虽依旧立在地上,但上半身却开始后退起来。
“抱我。”初萤道。
“啊?”不羁丹吓了一跳。
夏初萤闭上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爱意温存,只有冷静认真,“我让你抱我。”
不羁丹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终于没忍住向后退了两步,“蠢公主,你没事吧?你是不是中邪了?要不然我去喊巫医过来吧,虽然那些人蹦蹦跳跳让人心烦,但听完他们的鬼哭狼嚎,还是很能让人平静的。”
夏初萤突然嗤笑了下,“当初你敢亲我,现在不敢抱我?”
不羁丹的脸更红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上下左右转动,就是不敢直视前方,“那个……那个……”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就冲动地亲了一下,谁能想到还能活着回来啊。
初萤见不羁丹为难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在梦中与不羁卿暧昧,在梦外逼着不羁丹拥抱自己,看来,她真是个饥渴难耐的怨妇了。什么意气风发的金玉公主,原来也是个表象而已,自己欺骗自己。
不羁丹见夏初萤这个表情,立刻急了,“敢,有什么不敢的。”说着,大步上前,一把将夏初萤抱在怀中。
夏初萤错愕,抬头用一种惊悚的眼神看着不羁丹。
不羁丹后背冷汗淋漓,但脸上依旧绷着——小爷我也不是没抱过,从前什么姿势没抱过,还会怯场?不仅敢抱,还敢亲。想着,便低头亲去。
……
不羁卿来到了三夫人华月的院子门前,周围有卫兵把守,但因在战争中,大部分士兵都被调到了前线,用来守卫的士兵也就少了,加之夜半,士兵们摇摇晃晃,有的甚至直接偷偷睡觉打盹。
不羁卿见母亲房间是暗的,突然发觉自己的冲动——他确实不应该这样冒然赶来,不说母亲是否安睡,便是如果父亲在母亲房中,也是不妥。
而就在不羁卿想转身离开时,三夫人房内的灯光却突然亮了。
不羁卿皱眉,为什么他有种感觉,母亲知道他在外面,而此时亮灯,便是给他新号,让他入内?
思考再三,不羁卿终还是抵不过心中好奇,趁某角落士兵打盹时,迅速闪身入内,潜入三夫人的房间。
房间内,三夫人华月衣着整齐,静静坐在桌旁,带着惯有的微笑。这微笑温暖,好似包容一切般,但桌上明亮灯光打在她的温柔笑容上,却又别有一种诡异。
“母亲。”不羁卿却突然对自己母亲畏惧了些。
三夫人缓缓站起身来,“卿儿,这个时间你应该好好睡觉而不应该来着,知道吗?”淡淡一句话,却好像已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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