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哪有?”高珺卿微微别过头去,倔强地不肯承认。
“盛王殿下,你是不知道,珺卿这丫头脾气可大着呢。”裴修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接口,“你看她,见了那么一点点血就能吓得晕过去,我哪里还能让她继续留在军伍中胡闹?这不,我不让她出门,她就天天待在家里跟我赌气,整日里不是带着几个小丫鬟对着花花草草长吁短叹,就是一个人躲在这儿没完没了地往水里丢石子儿,都快把我家这小池给填平了……”
高珺卿不服气地嘟起了小嘴儿,抢白道:“九哥,人家也是女孩子嘛,偶尔伤春悲秋一下,不可以吗?”
裴修闻言只觉得十分好笑,白了她一眼道:“呦,你也知道自己是女孩子啊?整日里舞刀弄棒、疯疯癫癫的,全没个大家闺秀的模样,还好意思说呢。”
高珺卿轻轻“哼”了一声,也懒得理他,只是继续为自己辩解:“还有,九哥,你不要总是拿晕血这件事来嘲笑我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实我只是晕自己的血而已,别人的血我才不怕呢!你得承认,其实我的武功比你还要好上一些呢,若是拿着刀剑上阵杀敌,我高珺卿可一点都不比你们男人差!”
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个伶牙俐齿的小表妹,裴修叹了口气,干脆闭上嘴来装哑巴。李琦很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又对高珺卿好言道:“嗯,这个我相信。高姑娘如此英姿飒爽、武艺高强,若是真有机会到战场上去真刀真枪地拼杀一次,定是会夺个头功回来的。你若是个男子,凭着赫赫战功出将入相、封妻荫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那些只会靠着父辈恩荫上位的武将,又怎能与你相比呢?”
“就是就是!”高珺卿听得眉开眼笑,仿佛他话中所说都是真的一样,只觉得自己瞬间找到了知音,拉着他的衣袖就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一路絮絮叨叨地说,“盛王殿下,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等一会儿啊,我就用事实证明给你看,我真的只是晕自己的血而已,真的……”
“好了好了,我信你就是了。”李琦任由她拉着自己,不禁微微苦笑,边走边说,“高姑娘,你若是觉得待在这里实在无趣,日后可以多去我城外的别苑风泉山庄走动走动。还记得那日被刺客所伤的那位姑娘么?她现在就住在我家,和你一样也是性情爽直之人,估计你们在一起应该能很谈得来。等她身体好些了,咱们可以一起出门踏青,划船游湖、赛马垂钓,或者玩玩蹴鞠、击鞠什么的,肯定比你在军中有意思多了。”
“好呀!”高珺卿开心得连连点头,忽而眼珠一转,又兴致勃勃地提议道,“盛王殿下,不如……让我做你的近身侍卫吧?我武功可好了呢!有我在,你就再也不怕有刺客偷袭你了。”
“好啊。”李琦一笑,只当这快言快语的小姑娘是随口说说,心里并未当真,便一口答应下来,“只要你九哥同意,你随时过来都行。”
高珺卿喜得眉飞色舞,拉着他越走越快,没多久就到了一处看起来十分偏僻的院子。相比于裴家内宅的其他院落,这里的房舍明显要低矮简陋一些,看上去似乎是下人的居所。房顶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一股混合着各种菜香的美妙味道扑鼻而来,引得人食指大动,忽然,只听房舍内传来一个女人大嗓门的惊呼声:“哎呦呦!我的鸡,我的鸡,你跑什么跑啊?来来来,给老娘滚回来!”
李琦正自纳罕,才一进院门,就见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挥舞着菜刀从屋内跑了出来,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竟是在追赶着一只掉了毛的大公鸡。那妇人一边追赶一边爆着粗口,蓦然看到这一对迎面而来的少年少女时,先是一怔,随即讨好般地笑道:“哎呦呦,高姑娘,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想吃什么,叫个小丫头过来跟我说一声也就是了,这厨房里腌臜,可别弄脏了姑娘的衣裳鞋袜。”
原来,这里竟是裴家内宅的厨房。李琦正不知高珺卿为何要带自己来这里,却见她对那厨娘淡淡一笑,然后把目光锁定在那只刚刚从屠刀下逃走的大公鸡身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好,就是你了。”
那厨娘也是一愣,只见高珺卿猛地扑过去一把揪住公鸡的翅膀,又从她手中抢过菜刀,那威风凛凛的气势,犹如刑场上一刀决人生死的刽子手。那只可怜的大公鸡蹬着腿儿哀叫不已,怎奈根本逃脱不出这位高大小姐的手掌心,脖颈处蓦地挨了一刀,便立时断了气。厨娘看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自己在裴家的厨房混了十几年,到头来这宰鸡的刀法竟还不如一位深闺中的小姐厉害,一时汗颜不已。
高珺卿把宰好的大公鸡递还给厨娘,又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擦了擦手上的血污,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盛王殿下,我就说我根本不晕别人的血吧?”
李琦直看得目瞪口呆,目光中不禁流露出一种混杂着崇敬、不解与难以置信的古怪神色,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这时,裴修也已急匆匆地追来,恰好看到自家表妹那惊世骇俗的举动,不禁以手扶额,彻底无语。而高珺卿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擦干净手上的血渍,向表哥笑眯眯地扮了个鬼脸儿,便一转身跑到别处去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裴修无力地开口:“盛王殿下,珺卿她……没吓着你吧?”
“还好,还好……”李琦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忽然用一种很同情的目光看向他,问道,“裴兄,我听说……你和高姑娘是自幼订了婚的?”
裴修颔首一笑:“是、是啊。”
“我怎么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李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喟然长叹,“裴兄,可惜你一世英名,估计全都得被那个丫头给毁了。”
☆、第85章 烧鸡
松风楼二楼的雅间内,张嫣嫣与宋君平临窗而坐,桌案上只摆了几道精致的小菜、两只马家烧鸡,外加一壶香醇甘冽的西域葡萄酒,菜式虽简单,却也不失待客的礼数。也许是快要下雨的缘故,天边墨色的乌云阴沉沉地压着,让人有些闷得透不过气来,几缕微风从半开的窗子袅袅飘入,带着楼下胡姬明快悠扬的琵琶声,清音宛转,余韵悠长。
“宋公子,请酒。”张嫣嫣拿起酒杯优雅地呷了一口,彼此礼节性地寒暄了几句,这才从坐席旁取出两个五寸见方的黄杨木匣子,放在案上轻轻推到他面前,微笑道,“你们‘青蔓’的人果真名不虚传,这样棘手的事,竟也能办得让殿下和我都十分满意。宋公子辛苦了,这些是除了定金之外的全部酬劳,现在就请验一验吧。”
宋君平含笑拱了拱手,然后便依照惯例打开匣子验取酬金。行刺一位亲王并非易事,所以,这次“青蔓”所收到的酬劳自然也颇为丰厚,除了忠王府事前预付的一大笔定金之外,今天还要另收足足一百两黄金。然而,此时摆在他眼前的却绝不仅仅于此,除了一匣子黄澄澄的金锭之外,另一只木匣中竟还盛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光华璀璨,绚丽绝伦,一望便知价值连城。
“张娘子,这是……”宋君平不禁微微有些诧异,略一犹豫,便只按照约定收下了那一匣黄金。
“这个么,是我额外付给你的酬劳。殿下想要派的刺客也派出去了,我想要保住的人也保住了,既如此,宋公子安心收下便是,无须客气。”张嫣嫣淡淡开口,目光不经意地落在窗外人来人往的东市大街上,也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声音竟变得微微有些恍惚,“我只是一株依附他人而生的藤萝,凡事都难自己做主,若非宋公子尽心为我办事,又如何能够保全他……”
张嫣嫣临窗远眺,微微眯着眼,有些心不在焉地转动着手中的空酒杯,目光定格在街对面缓缓停下的一辆马车上,眼神慢慢凝聚起来——那马车很大很宽敞,乃是由上好的木料精心打造而成,周身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饰物,显得华而不俗。坐在车外的青衣俏婢恭敬地打起帘子,等待她的主人下车,须臾,一位丰神俊朗的紫袍少年从马车上走下来,那身影是如此熟悉,看得张嫣嫣不禁有些痴了。
李琦下了马车,便径直向对面的松风楼走去,准备买一只马家烧鸡带回去给紫芝吃。侍女碧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仰头望着楼上挂着的那一块由皇帝李隆基亲笔题写的大匾,不禁有些好奇地问:“殿下,这松风楼到底是什么来头?若是寻常的商贾人家,哪里能求得到陛下的御笔呢?”
“你不知道么?这是淑仪娘娘名下的产业,已经置办了很多年了。”李琦回头对她笑了笑,边走边说,“父皇工于书法,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给别人题字,对于自己喜爱的臣子那更是有求必应。当年刘尚宫虽只是阿娘身边一个小小的五品女官,想要求一幅父皇的墨宝,却也是很容易的。”
此时早已过了用饭的时辰,松风楼内的客人并不多,掌柜马二正坐在胡椅上痞里痞气地翘着二郎腿,一边噼里啪啦地摆弄着算盘,一边和伙计祝小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祝小七素知自家掌柜喜好男风,一见有英俊潇洒的美少年走进店来,就立刻献殷勤似的对马二低声说:“马掌柜,您看那位小郎君,对,就是门口穿紫袍的那个……哎呦喂,那长得可真是俊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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