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萧萧,薇宁踏着月色回学馆,只觉丝丝寒意彻骨,迎面而来的风吹干了面上的清泪。她已经很久不曾掉过泪,说不清是为自己还是为萧颂,她这里满怀无望地心痛,却不知他又是如何。
焓亦飞有一件事没说错,说到底她心疼了。
三日后学馆季考,薇宁才惊觉她已入京三月有余。短短三个多月,却已发生太多太多的事。
即使内心无尽地煎熬,她依然在季考中表现优良的十几名学子中脱颖而出,使得唐仕礼等人激赞不已。为此学馆特意放了三天假,学子们皆大大松了口气。本来蒋颜儿等人拉着她要为她庆贺,可她神情肃穆似乎订为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扫了大家的兴。
安休三日,她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痛苦直接去静王府探望萧颂,没等她去,许久不见的封长卿出现,这人打着她在淮安兄长的名义请了她出来。
他本就生得俊逸风流,今日一身军官服凭添加了几分英武,惹得见到之人莫不注目。薇宁却不曾留意,默默地上了他备好的马车。
马车在奉都城里转左右绕,封长卿一见面便发觉她心情不好,便也不曾多话,只让车往热闹的大街上赶去,他自己骑了马跟着马车。
闹市中薇宁撩起竹帘看着众生之相,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不知胭脂小铺里可有消息,她一直记得靖安侯府里每年那笔不知去向的支出,还有送回梅庄的信可有了回复?
马车在一处偏僻小院的门前停住,封长卿下了马来扶她下车,门口守着的汉子见到他忙迎上来,口中叫着公子爷,眼睛却忍不住看向薇宁。
封长卿问道:“这几日可有什么异状?”
“回公子,没事,咱这里挂了梅府的牌子,旁人只当梅家的小姐住在这里。”
听闻梅府二字,薇宁抬了抬眼,扫了封长卿一眼,有些好奇里面到底住的是谁。
封长卿笑了笑,抬步往里走,薇宁只好跟上。这间宅院有三进,虽不大却十分整洁,处处摆着时令花盆,果然象是女子住的地方。进到后院更见雅致,房中有股淡淡的胭脂香味,几名女仆各司其职,见了封长卿皆过来见礼。
薇宁有些纳闷,难不成这是封长卿用来藏娇的宅子?
封长卿正在问一名婢女打扮的丫头:“石姑娘人呢?”
那名婢女一脸无奈地指指卧房,封长卿不避嫌地掀开绣花帘子进房,房里也没有人,薇宁听到有些微的响动声从床帐后传来,婢女象是早知有人在床帐后,钻进去扯出一个淡黄衫子的女子。
这大概就是封长卿口中的石姑娘了,不知她是何方神圣,封长卿为何带着她来这里。
那位石姑娘看到封长卿与薇宁后一脸惊吓地退后,想缩回床帐后,仿佛那里最安全,薇宁看着她低头娇怯怯的模样竟有些眼熟。
“她是谁?”
“石厚君之女,石富娘。”
薇宁一下子想起来,那次在景阳楼曾见过此女,当时她到酒楼闹事,十分地刁蛮,与今日相差太远。
她看了眼封长卿,意味深长地笑道:“原来是盛安商会的大小姐。”
说到这里她也想起,盛安商会此时已经烟消云散,石家也没了。她后来曾想过寻找石致远,因为找到他就找到了长青会,只是眼下还顾不上。
封长卿苦笑道:“此刻她已经不是盛安商会的大小姐了,连家也败了,又受了惊吓无处可去,暂时我将她安置在这里。”
昭明女帝下旨抄了石家,石致远销声匿迹,石厚君被关进了刑部大牢,肃王自顾不暇怎么会有功夫去理会石家的事。之前石厚君还想过送石富娘入肃王府,不过石富娘自己不情愿,石致远也不同意父亲的做法,故此一直搁到现在,也再无可能了。
服侍石富娘的婢女已习惯了她的样子,安抚了半天才劝她坐下来,封长卿简单说了些她的情况,原来石家被抄后,她倒没被抓,但是流落在街上被人欺侮,恰好封长卿路过,虽然他对石富娘的纠缠早已不耐,但石家败落得如此快也与自己有关,他算是靖安侯的得力助手,一边对付着盛安商会,一边又曾引逗过人家少女芳心,多多少少有些亏欠,故此见她处境堪怜,便带了回来。
“我只有做到这一步,她如今情绪极为不稳,请了大夫开方子治了几日没好多少。”封长卿象是在同她解释什么,将此事讲得极清楚。
他说话的同时,石富娘就安安静静地坐着,双手交握满脸不安。
又是一个为父兄行事所累的女子,薇宁嗟叹,那般跋扈的一个女子,如今竟到了这个地步,着实让人怜惜,当下柔声同她道:“石姑娘好。”
“石姑娘,你别怕,叶薇与我是同乡,也是我的妹子。”说着他看向薇宁,目光里带着些别的东西,薇宁只得稍转过头。
这下恰与石富娘打了个照面,她的眼中竟带着恨意!
是的,是恨意,虽然只是一闪而过,薇宁却看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今天晚上我可算是补上前面两天的更新了~
☆、坦言相告
石富娘怯怯地着起来,挪到封长卿身边,揪着衣角问道:“长卿公子,她是谁?”
封长卿耐着性子对她道:“我不是已经说了吗,这是叶薇,我在奉都的朋友。”
“我怕……我不想见到外人。”石富娘开始流泪,哭得悲怯怯。
谁是外人?薇宁只当没看到,石富娘怕是拿自己当是封长卿的内人了吧?不过这与她无关,只是封长卿将她带来是何意思?
等到离开小院,封长卿弃马上车,与她坦言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她在装吗?对于大多数女人的手段和心思,我自认还算有些了解,只不过拆穿了她赶她走,我怕她活不了几天,就当养着个闲人罢了。至于往后如何,要看她自己了。”
这大多数人中不包括薇宁,他最想知道的是她心里在想什么。
“那封大哥为何要带我来这里?这样只会让石姑娘对我产生误会,若是眼光可以杀人,刚刚我已是死过一回了。”她有些不悦,被人利用的滋味并不好,可笑她自己整日想着利用萧颂。
秋日天开始变凉,她今日换了新衣,可是脸上却瘦了些,微尖的下巴衬得眼睛越发地大,更见楚楚之姿。
车厢里地方并不大,封长卿面对着薇宁脸上微红:“抱歉,我确实是想让她知道,我对她同情可怜,却没有别的意思。”
薇宁一脸不赞成地看着他,既然如此无情,当初又何必招惹人家?不过长卿公子就是如此,她何必管人家的私事。
马车向景阳楼驶去,自从盛安商会被查封,封家在奉都城的生意更为扩张,一并吃掉盛安商会七成的生意,靖安侯固然欣喜万分,只是苦了封长卿,他一直忙着无暇再去找薇宁。
封长卿低声道:“你别这样看我,这事真的不能怪我。对了,上次你从景阳楼离开,我不放心,派了人去学馆找你,后来,嗯,后来见你坐静王府的车回来了。”
薇宁低低地嗯了一声,那次萧颂在大街上施以援手,并送她回学馆。好像她回回有难时,他都会帮她,而她却以怨报德。
封长卿看到她神思恍惚,有些焦急,“你知不知道小静王遇刺受了重伤?”
她脸上浮出抹哀伤的神色,道:“知道,那又如何?”
封长卿依稀记得少年时曾听过一些事,关于梅庄,关于那个被收养的女孩子……江南离奉都太远,许多心怀正统之念的文士避居在南方,他们曾经共有的老师便是其中之一。
他缓缓地道:“我想我又要问些你不想说的事了,你与小静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心仪于他,我不会相信。”
心仪?不,她对萧颂的感情要比心仪要复杂了很多,从前她可以淡然轻易地告诉封长卿,不,她没有心仪萧颂,虽然不可能告诉她自己真正想要利用萧颂的心思,但那时理直气壮地说不是。如今她却难以启齿,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没有动情。尤其是知道他病体难再康复之后,愧疚同情占了上风。
可他偏偏是那个人的侄子!薇宁明亮的眸子里转瞬间闪过许多情绪,封长卿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再问下去。何必问呢,她行事自有她的考究,是另有所图也罢,是动了情意也罢,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过问。
就在他以为薇宁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在一瞬间做出了个决定,或许根本用不着费这种心思,但她仍开口道:“封大哥,你我之间的渊源颇深,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一个人入京,实在是莽撞了些,今后望得你多多照顾。”
这是她第一次在封长卿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虽然没有明说,但已让他意外不已。还有她话中之意,竟有些示弱,他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偏偏越是这样,他越会着迷,在她的直视下无法说出别的话:“这个自然,我定会全力助你,只是不知能否帮得上忙。”
她捂嘴笑道:“堂堂北衙的小将军,靖安侯的得力助手,封家的二公子,怎么说得如此谦逊,我才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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