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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流光 (千岁忧)


  “不过朕改主意了,”女帝的目光在画作与她身上看了几回,提起御笔在那幅紫藤金鱼图上题下四个字:紫绶金章。
  紫藤花与金鱼分别意寓了紫色印绶和金印,古时惟丞相可得。此女心高志远,谋的是高官显爵,女帝摇了摇头道:“你不适合颂儿,你有野心!”
  薇宁低头默认,分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她是想通过画意表示自己的志向,没想到因此避免了被送去静王府的命运,看来天意如此,她与萧颂注定无缘。
  女帝说着站了起来,道:“朕听过你劝江含嫣的那番话,说得很好。男人向来以为他们才是天地的主宰,而女人不过是依附男人而生,可知这世间比男子出色的女子大有人在,凭什么要为他们受尽折磨?朕刚刚说你有野心,成大事者哪个没有野心!你很好,朕很满意!”
  说罢召了谢吉安进殿:“小谢,这次推荐的人不错,朕没有失望,将她带下去,有些事你给她讲讲罢。”
  谢吉安躬身听命,对薇宁道:“叶姑娘,请跟我来。”
  两人退出了清阳殿,薇宁跟着谢吉安往东行去,今日面圣还算顺利,她腿没发软,头不眩晕,也没冲动地持剑杀上去历数女帝的种种暴行,一切如预料中的那样,除了想像中的该有的赏赐之外。
  稍顷两人行至一所庭院,这里大概是内廷官的办公场所,谢吉安将她带入一间静室,挥退旁人关上门后,拱手道:“叶姑娘,我要跟你道喜了。”
  薇宁隐约猜到昭明女帝的用意,装作不解地问:“谢大人何出此言?”
  “今日起,咱们便是一家人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递到薇宁面前,问道:“你可认得这块令牌?”
  牌子是用不知名的木质所制,正面刻着一只五色灵瑞的凤鸟,薇宁心中叹息,终于来了。
  她脸上的疑惑倒是装得恰到好处,谢吉安慎重地将令牌收回去,道:“这是内卫掌令使所持令牌,叶姑娘,你今日见过此令牌,便已是内卫成员之一了。”
  简而言之,她自今日起,便是内卫中的一员,容不得半分退缩。
  薇宁似是吃惊过度,沉吟了半响才道:“内卫……都需要做什么?明年我还要不要参加应试?”
  “什么也不用做,你照常回三京馆读书,只记住无论何时只忠于陛下一人,遇事要以陛下为先。”
  “谢大人此话,我不懂。”
  “叶姑娘,你入京不久便有些成就,日后必定前途无量,若是朝中有人来拉拢你,或者是有人想对你不利……陛下这么做是看重你,这总明白了吧?”
  她无权无势,凭一已之力进了京城,往后若是考得功名,做了女官,自会有那些有心人拉拢她,又或者欺她没有背景,若她是聪明人,只有抱紧陛下这棵大树才能得保平安。
  “是,叶薇明白了。”
  “你加入内卫之事除我之外不会有人知道,倘若有事直接告诉我便可。”
  谢吉安边说边观察着她的神色,心思太深沉或者太老实的人都不是上上之选,此女各方面尚可,之前他曾举荐过此女,陛下却迟迟未有动静。如今静王向陛下请旨要她去侍疾,他原以为此女会象当初的莫言一样被渐渐埋没,不知为何陛下又改了主意。
  离宫时薇宁怀里多了块牌子,与谢吉安手中的并不一样,只是方便她与宫里通消息,不得擅自在人前露出身份。
  谢吉安并没有提起柳月,薇宁也没有问,内卫中象柳月这样的副掌令使并不少,他们各有司职,并不是全都会武,薇宁见过的内卫军则是左右营养着的私军,负责出动任务,将各处的消息传回宫里,再由专人汇总,而有些事眼下她还没有资格知道。
  她没有直接回三京馆,而是去了静王府,谢吉安送她离宫时,女帝派了宫侍传旨,她不得不奉旨去见萧颂。
  静王府已经得了消息,宫里要来人探望小静王。这些日子宫里的人就没断过,王府这边早习已为常。所以当奎总管迎出去看到薇宁时,显是吃惊不小,问了问跟在薇宁身后的小门官,才知道她奉旨前来探病。
  探病?难道不留下来侍疾吗?奎总管自是知道静王去见过陛下之事,他被命令不得同小王爷提起此事,如今叶姑娘来了,小王爷这边还不知道呢。
  明园里到处弥漫着药味儿,每个人都一脸肃穆,薇宁绞着手指侯在门外,她宁愿萧颂一句不见将她给打发走,也不愿面对他。
  若虚子打着哈欠挑开帘子走出来,见到她道:“叶姑娘许久不见,你快进去吧。”
  “若虚先生,小王爷怎么样了?”
  若虚子日日被人问这事,早已烦得不行,瞪眼道:“这事儿得问老天爷,我可做不了主,又不是我伤得他,谁让他有病还出去乱跑,自已找死。”
  他身后出来的人是莫言与几名婢女,几日没见她瘦了一圈,眼神复杂地看了薇宁一眼,轻声道:“小王爷说想单独与叶姑娘说几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好难写。

  ☆、宿命

  薇宁以为会见到萧颂苍白着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形容枯瘦且虚弱无力,她走入房中,却意外看到他站在窗前,静静凝视她。
  发未束冠,白色的棉布长衫松松挂在身上,看着她的眼眸如深潭黑不见底,眼神却是陌生无比。
  那一夜的种种情形在她眼前闪过,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他含着痛意地话说语。
  “我等你很久了。”
  萧颂的声音有些嘶哑,跟着虚弱地咳了两声:“我该怎么称呼你,叶姑娘?我猜叶薇并不是你的真名,对吗?”
  薇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艰难地开口:“你……看来你的伤好了许多。”
  不知是焓亦飞骗了她,还是萧颂骗了所有人,薇宁悄悄地看了看四周,若是他连陛下也瞒着,此番她来是对是错?纵然她心里有愧疚有情意,却也不得不防着些。
  他似是看出她的担忧,淡淡地道:“别看了,这里只有你和我,并没有其他人。”
  “小王爷……”
  “我没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薇宁叹了口气退后,低低地道:“不,我并没有盼着你死,多谢你未曾向别人透露我的身份,之前还几次伸手相救,我……却伤了你,实在是对不住你。”
  “不必谢,你也没有对不起我,靖安侯府里你也曾救过我,咱们之间谁也不欠谁的!至于那晚的事,不管你信与不信,总之我不会说出去。”他不是没有机会将她说出来,宫里头和国师府的人都来问他那夜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追到了谁,是谁伤了他,可他宁愿没有清醒过来,任那些人被静王赶了出去。
  陆仪廷临死之时的话他听了七八分,逆党所图,金库兵符,他本应该早一点出来逼问陆仪廷,可是他站在树后,在听到她说话声那一刻起,脚步如同被冰封般一步也迈不出去。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她,渐渐放进心里的女郎突然出现在这样的深夜,这样的地方。
  谁也不欠谁的吗?薇宁的心钝钝地发疼,说不出话来。她本有许多话要问萧颂,如今似乎再无必要。
  “我明白了,如此叶薇告辞。”她口中说着告辞,却一步也未动,垂首两滴清泪滴入衣襟。她令他意外,令他心乱,可知她的心里也十分地痛苦。
  萧颂咬牙道:“你还不走?怎么,不信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还给你!”
  说着抓过手边一样物事朝薇宁扔过去,寒光微闪,薇宁顺手接住,待看清是什么东西便如触着烙铁般扔了出去,“咣啷”一声,一柄短剑掉落在地上,正是那晚刺在他胸口的剑!
  这让她再一次想起他中剑倒地的那一幕,不由用手捂住了脸,颤着声道:“萧颂……”
  “姑母她杀了你至亲的人,我这次侥幸没死,说不得会对你不利,还是杀了的好。若姑娘觉得今日动手不便,我随时恭候着就是。”他用力抓住雕花窗格,强撑着站稳,微闭着眼勉强调息体内的痛意。
  他了解自己的姑母,以女子之身一步步走上龙位,掌权天下,其间杀过的人血流成河,天下间恨她入骨者数不胜数,便是他,这几年管着内卫也曾手下无情,沾着许多鲜血。
  从前总觉得她很特别,可又说不上哪里特别,如今细想,她是来报自己的杀父之仇,怎么可能对他生过半分情意。
  自少年时起,他便知道自己会很早死去,故而再难动情动性。直到找着若虚子,他的人生才出现一个契机。也许是前世的因果,错在了今生相见,才会有这许多恩怨纠缠。他嘲声道:“你是为了报仇,所以才来接近我,是不是!”
  薇宁想说不,却紧咬着下唇说不出一个字,只得用力摇摇头,心中隐隐有丝莫名的绝望,还能说什么呢,他说得对,眼前这个人是仇人之侄,她不该也不能再让自己沦陷下去!
  “你走吧,只当你我从来没有相识过!以后……也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她脸色一白,直起身子冷声道:“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却听到身后似乎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她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到萧颂缓缓栽倒。她的心抽搐了下,身子已冲过去将他抱住,他手中抓着块断裂的窗木,胸前有血渗出来,在白色棉衫上开出淡淡的粉色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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