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年,神武帝坐稳天下,反倒记起古礼的好处,拼命想给皇族脸上贴金,大兴礼仪。
奈何寻遍天下也难寻到肯为神武帝名典古礼的人。
人不是没有,而是大多自持曾经高贵的身份。看不起山大王土匪出身的神武帝。
何况他们大多同神武帝有灭国之恨,一统天下结束乱世割据是大势所趋,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忘记亡国痛楚。
“八姐姐若有神秘的师傅,于莫家是一个很不好的事儿。我并不嫉妒或是羡慕八姐姐懂得多,品貌远超过我,而是担心教她的人另有所求。陛下剿抚各国残余势力二十余年,除了南陵余孽占据海岛外。北燕。东辽的残余势力大多化明为暗,他们并没放弃颠覆帝国。”
阿九经常陪莫冠杰看邸报,姜氏对邸报不感兴趣看得不多。阿九无法忘记邸报上记载的血衣教。梅花盟等以光复故国为己任的秘密组织。
姜氏摇头道:“许是你想多了,卿姐儿得了机缘受高人指点才显得不凡,别说她,就是你爹都不值得那些人看重。”
“娘说得是。”
她怕姜氏多想。心里对莫昕卿越发在意,神武帝对勾结北燕等国余孽的官宦绝不曾手软。这件事……太过严重,不管怎样都不能泄露半分消息。
莫昕卿回来的很是时候,过两日便是长公主府上瑶台凤宴,即便请帖都发下去了。以韩国夫人的能耐不难再给她弄一张帖子,就算莫昕卿没得帖子,阿九和莫昕岚也不能不带她一起去。可寻常倒罢了。一旦莫昕卿言行被人看出端倪,又该如何交代过去?
阿九揉了揉额头。这件事比哄娘回心转意还艰难,莫不是她要处处抢莫昕卿的风头,以风头盖住她?以更耀眼的风光让旁人无法注意莫昕卿?
大出风头不符合阿九的计划,也太遭人恨,以她此时的背景即便她能艳压群芳,也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闺秀们的记恨之心。
咦,怎么不是想着达不到艳压群芳,而是嫌麻烦?
莫非她太小看京城名媛?
阿九靠近姜氏怀里,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脑袋上,“娘,摸摸看热不热?”
“怎么了?不舒服?”姜氏慎重的感觉女儿额头的温度,随后更是额头相抵,“不烫。”
“不烫就不是脑袋发热,狂妄自大。”
“又在胡思乱想。”
姜氏无奈的摇头,“你脑袋里的念头越发古怪,就连我都看不透。记得在江南时,你很乖巧的。”
回京路上的波折让阿九的变化有些大,就连姜氏都跟不上阿九的思路。
“夫人,八小姐到。”
门口的丫鬟轻声通传,八小姐通身的气派,又得韩国夫人看中的荣宠着实让莫宅上下的人羡慕。
八小姐莫昕卿穿戴不如二小姐贵重,可偏偏让人印象深刻,便是旁人想模仿也学不来八小姐,只能沦为东施效颦。
屋子里半晌没有动静,丫鬟歉意的问:“奴婢进门给您通传。”
“不必。”莫昕卿亲和的一笑,“母亲许是有事,左右我不着急。你是母亲跟前的丫鬟,你贸然为我闯进去,让你为难,也让母亲责怪我不守礼一时半刻都等不起。”
“寻常二小姐来没见等她等太久。”
“收声,让母亲听到仔细你的皮。”
莫昕卿淡淡的说道:“你忘记本分,忘记最基本的规矩,若你是我跟前的丫鬟,我必是不容的。”
“八小姐……奴婢不敢多言。”丫鬟吓得脸煞白,“奴婢只是为您委屈……旁人没听见,求八小姐饶过奴婢。”
“母亲问起,我会以实相告。”莫昕卿眼里不揉沙子,“是不是制你的错,母亲自有定论,便是求饶讨人情,你也不该讨要在我身上。”
阿九撩开帘子,莫昕卿此时正好抬头,两人目光碰到一起,彼此多了几分慎重,莫昕卿先笑道:“九妹妹?!”
方才莫昕卿躲在余庆堂门后窥见阿九,此时瞧得更清楚,莫昕卿不由得心中一紧,面上一如既往挂着甜美婉转的笑容,莫盺怡有一股不弱于她的气质,也许比她更强。
莫昕卿见过许多成名的名媛闺秀,唯独在莫盺怡面前,她会紧张,心跳得很快。
人一旦过于在意,便是紧张。
“八姐姐。”
阿九只是微勾起唇角。“娘一直在等你。”
原本莫昕卿主动来九和居,占了先手的优势,谁知阿九一句姜氏等着她……局面立刻反转,姜氏显得高深莫测,莫昕卿‘自投罗网’,失去先机。
“按礼该同母亲请安,我来迟了。”莫昕卿笑意不改。亲近去拉阿九的手腕。略带几许俏皮的眨眨眼,“母亲若怪罪于我,还望九妹妹帮我多说几句好话。”
“娘怎么责怪八姐姐?这许多人都对八姐姐另眼相看。娘不敢对你如何,不怕又以犯官命妇的身份跪迎命妇?”
“此事是我考虑不周,没坚决回绝韩国夫人的好意。”
莫昕卿一脸诚恳,凝视阿九的目光中盛满真挚的歉意。一派坦诚,让人不忍责怪于她。
“八姐姐真真是难得。文武双全,又孝心可嘉,同你站在一起,我都有几分自愧不如。”
“九妹妹姿容出众。又是母亲和父亲的掌上明珠,怎会赶不上我?”
“对祖母孝心上,我不如八姐姐良多。”阿九淡淡的点破莫昕卿隐瞒的‘真相’“就冲八姐姐这份心。我娘也不会怪你。”
莫昕卿不是拒绝不了韩国夫人相送,也不是刚回府就想借着韩国夫人给姜氏下马威。只怕她们的祖母不愿意轻车简从的回京,姜次辅入诏狱的消息,祖母不可能不知,此时她不必再顾忌姜次辅,身份上无法百足婆婆的派头,她便拉韩国夫人壮胆。
莫昕卿眸色凝重,随后无怨无悔的说道:“母亲不怪我就好。”
“快些进去说话,省得娘等着急了。”
阿九拽莫昕卿进门,心底对这位同自己年岁相当的八姐姐格外的重视,若她内心和言行一致,像她这样庶出的姐姐哪里去找?
姜氏早已经从炕上起身,不过疏懒不改,靠在大红挑金线绣万福的迎枕上,乌鸦鸦青丝挽髻,露出姜氏白皙脖颈,被她那双眸子看着,让人很难再记起姜氏只是中上的姿容。此时姜氏才展露她全部的风华,面对骄横的韩国夫人,姜氏一直是谦卑听命的。
“莫昕卿给母亲请安。”
规规矩矩的跪在蒲团上,莫昕卿收敛一身的骄傲,如同在嫡母手下战战兢兢的小庶女,不敢有任何儧越之处。
莫怪她生母周姨娘几次在姜氏母女身上没能讨得好处,果然,她们母女都非寻常人。
“起来吧。”
“多谢母亲。”
莫昕卿规矩的叩首后,缓缓起身,低眉顺目垂手站在姜氏身边。
“太夫人可醒了?”
“回母亲的话,尚未睡醒。”
“既是如此,你怎么不在太夫人跟前侍奉?听你姨娘说,太夫人离不得你。”
姜氏笑容婉转,然莫昕卿可不敢把她当做心情柔软的嫡母看待,小心翼翼的措辞回道:“祖母只是见我孝心可用,这许多的孙女哪一个跟在祖母身边都使得。方才不曾拜见母亲,又让母亲侯在外面,着实是我出事不周,祖母歇息前就吩咐过,先请母亲进门,可我竟然疏忽了,还请母亲责罚。”
阿九笑盈盈的说道:“八姐姐着实难得,莫怪祖母最喜欢最看重她。八姐姐为家宅和睦,不惧苦,不惧委屈,爹知晓一准高兴。我同八姐姐相比,心性上相差太远。”
“啪。”
阿九抚掌,道:“我一会去写十张大字。”
“你练字就练字,提卿姐儿作甚?”姜氏晓得阿九鬼主意多,言辞犀利,既然阿九想还莫昕卿一个下马威,她当娘的还怕了不成?
“练字可以锻炼心性,做到荣辱不惊。纵使旁人误解,承担所有的过错,也百般无悔。”
阿九向莫昕卿勾起嘴角,只是那丝笑露出的几分的轻蔑,嘲讽。
莫昕卿低头宛若没看到一般,略显木讷,全无以往的灵性。
姜氏簇起双眉,“卿姐儿也别什么都自己担着,仔细闷出病来,莫家子弟齐心协力,才能使得家族昌盛,单凭一人,再多的赞誉不过也只是昙花一现,不得长久。”
“女儿谨遵母亲教诲。”
莫昕卿毕恭毕敬的答应下来。手心快被自己指尖划破了。
“夫人,鸳鸯到了。”
鸳鸯?姜氏狐疑的看了莫昕卿一眼,莫昕卿道:“是祖母身边的大丫鬟,一直侍奉祖母,在老宅甚得脸面,玩笑时,几位在老宅的堂姐也会称她一声鸳鸯姐姐。”
“问她有何事?”
姜氏可不见得会给这位‘鸳鸯姐姐’面子。
门口的鸳鸯不满的皱眉。这位当家太太连门不让她进?谁不知她说得话比寻常主子还管用。在老宅,就是少爷也对她笑脸相迎。
鸳鸯不硬不软的说道:“太夫人想见夫人,让奴婢知会您一声。奴婢还得回去侍奉太夫人,就不进门了。”
说得仿佛她不屑进门似的。
阿九眉梢微挑起,“鸳鸯姐姐好大的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