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吧。”片刻的死寂过后,云伴鲜亲自对着大门摆出了一个“慢走不送”的动作,见来人还杵在原地不动弹,她看他的眼神里也不自觉地添了三分寒意,“怎么?你这是要欺负我云府没了下人,不能‘送客’?”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不请自来的客人也委实束手无策了,只得带着一脸为难向主人家拱了拱手,叹着气离开了。
在这整个过程中,立在一旁的沈复始终没有插半句话,他一言不发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一种猜测业已在心中渐渐成形。
事后,他细细思索了一番,作出了一个决定,继而站在了女子的跟前。
“那位江大人,同你是什么关系?”
云伴鲜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开口问她,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兴许……也不算太快了。
云伴鲜抬眼注目于她的夫婿,须臾,视线便不急不缓地挪了开。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张已然有些模糊的脸,她怅然若失地道明了真相。
“我的亲生母亲,是那个人的元妻。”
简单直白的说法,随即证实了沈复的推测——她同那个礼部尚书江河海,果然是一对父女。
可是,江河海如今乃是怀安公主的驸马,而云伴鲜却非公主所出,如此一来,真相便只有一个:那江河海舍弃了糟糠之妻,迎娶了当今圣上的妹妹为妻。
这么一想,云伴鲜对江河海视若仇敌的态度,也就完全能够理解了。
那么……
“你的生母……”
“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原来,早在云伴鲜四岁那年,她的生母云氏就香消玉殒了。是以,早年随着和离的母亲离开江府的她,又被生父江河海借故接回了江家。已是其正妻的怀安公主当然极不欢迎她的到来,经常趁着江河海出门在外的空当,明里暗里地欺辱于她。索性那时的云伴鲜看似只是个年幼无知的小女娃,实际上已经有了十几岁少女的心智,方才勉强躲过了女子的一部分暗算。可是,先天弱势的女孩终究敌不过一个心狠手辣又位高权重的公主,在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一场至今让其怀恨在心的变故,彻底破坏了那摇摇欲坠的平衡。
“当时,江府有一个对我极好的姐姐。她是府里的丫鬟,年长我九岁,别人都为了攀附权贵而巴结那个怀安公主,想着法子陷害我,好一些的,便是出于对皇家的畏惧而选择袖手旁观,只有她,温柔善良,待我亲如姐妹。如此一来,那个女人自然是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找了个机会,诬陷她手脚不干净,生生用鞭子打得她皮开肉绽……”回忆起那惨不忍睹的一幕幕,云伴鲜时隔十几年仍旧深感心痛,“结果姐姐昏迷不醒,半夜里还发了烧,那个女人却故意不准大夫来替她医治……最后,姐姐就那样硬生生地被她害死了。”
犹记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她顾不得冰冷瓢泼的大雨,也放下了引以为傲的自尊,以弱小的身躯跪在怀安公主房前拼命哀求。可那毒妇竟分毫不为所动,还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满面的泪水和雨水,阴恻恻地对她说,这一切,皆是因她而起。
也正是那一次,她那所谓的父亲第一次在那个女人面前沉了脸,却最终由着此事不了了之。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人残忍地抹杀,可他的父亲,却只是在凶手面前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云伴鲜被激怒了,彻头彻尾的。
她几乎是跟整个江府闹了个你死我活,江河海不堪忍受,终于同意将她过继给她的舅父云以恒为女。
彼时,她“年仅六岁”,却已在内心深处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这一点,沈复不用她明说,便已能从她此刻的语气和神态中读出个大概。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眉眼,沉思了一小会儿,忽而开启了双唇。
“你有没有考虑过,借着一个敌人的手,去对付另一个敌人?”
☆、夫妻同心
话音落下,女子哀戚愤恨的神情倏尔被微诧与愣怔所取代,又很快归于似有似无的探究之色。
实际上,早在养父云以恒刚过世的那几日里,云伴鲜向沈复提出和离的时候,就已经在盘算着一件事了。只不过,她没有料到,这人当时将她劝下,如今却似乎要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四目相对,夫妻俩一个目露精光,一个目不斜视。
直到云伴鲜心道“此人果然不容小觑”,然后蓦地勾唇莞尔,老神在在地问道:“我若杀回江家,你可愿跟随?”
沈复笑了。
娇妻之心,已昭然若揭。
“为夫自然唯娘子马首是瞻。”
默默看着男子拱手作揖的模样,云伴鲜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在他随后而来的注目下,小步行至他的跟前。她仰头凝视着他并无闪烁的眼眸,一双美目盈盈带水,两瓣红唇却半晌不曾吐出只言片语。
这时,沈复好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继而先一步张开了嘴,孰料却被云伴鲜猝不及防地抢去了话头:“还记得你我初识之时,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沈复仔细回忆了起来,不多久便抓住了记忆的线索。
“我好,你好,我倒霉,你也难以幸免。”果不其然,她旋即复述了数月前与他言明的道理,一双漂亮的眼睛仍是波光潋滟地凝眸于他的瞳仁,“如今虽事易时移,但我心中所思,一如当初。”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唇红齿白的面容,沈复适时地接过话头,面不改色,“你我既是夫妻,便早已成为一体,荣辱与共。这一点,不论世事如何兜转,我沈复都可许诺永不生变。”
“好,你要永远记得今天你说的这一番话。”如此,我才能没有顾忌地……和你一起爬到高处。
“那是自然。”我便是与天下为敌,也不会将你置于险境。
一男一女仍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对方的眸子,直至其中一人冷不防笑着抬起了一条胳膊。
只见沈复忽然收起了前一刻的笃定镇静之色,转而笑眯眯地抓起了云伴鲜的芊芊玉手,毫无压力地将之握入掌心。
“你是我的结发之妻,我只会护你、惜你,又岂会做出不利于你的事情来?”
柔情似水的动作让云伴鲜忍不住想要抽回柔荑,可她转念一思,既然自己都主动透露了自己的计划,并将他彻底纳入了她的阵营,那她似乎……也该真正地接受他二人之间的关系了。
这样想着,她便压下了面上并不明显的窘色,挑眉故作淡然道:“你这人,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说吧,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突如其来的话锋一转让沈复不由得愣了一愣,可当他抬眸对上女子炯炯有神的美目时,又一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留着点惊喜,不好吗?”
“希望别是有惊无喜。”
翌日巳时,达成协议的夫妻二人双双出现在了礼部尚书家的大门口。开门的家丁不认得他们,但见来人一个花容月貌、一个仪表堂堂,他也不敢怠慢,转头就去禀报了老管家。
说来也巧,这江府的裴管家昨儿个才刚打云府碰了一鼻子的灰,回府后,他眼睁睁看着自家老爷气得拍了桌子,心里多少正余悸未消呢,岂料才一晚上的工夫,昨天那让人心塞的夫妻俩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啊不不不,他不能这么说——江府曾经的大小姐带着姑爷回来了,老爷念念不忘的心头肉回来了,他应该赶紧去报喜才是!
为了不让这至关重要的稀客久等,裴管家一面吩咐底下人去向江河海禀报,一边提着衣摆风风火火地往前院去。眼见那张昨日才见过的面孔当真出现在了自个儿的眼前,裴管家激动地抹一把老眼,作势就要上前向她行礼。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云伴鲜一同他对上视线,就忙不迭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他的跟前,一把将他弯下的身子给了扶了起来——更叫人瞠目结舌的还在后头,只见她目视他站直了身子,接着居然朝着他屈膝福了一福。
“昨日里,我思念家父,心下苦痛,对管家说话的口气重了些,还望见谅。”
裴管家哪里受得起这份礼啊,是以当场就惊得失了语言。所幸他到底是身经百战的江府总管,须臾过后,就猛地回过神来,急忙虚扶着云伴鲜的胳臂,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
“小姐……”他一时激动,差点又忘记了对方很不喜欢这一称呼,“云大小姐愿意登门,老朽就已千恩万谢了,怎么还敢受您的礼?”
“……”云伴鲜面色如常地听着,慢慢地直起上身,温和有礼地冲他笑了一笑,“裴管家是长辈,我昨日无礼在先,自是应当赔罪。”
客客气气又真真切切的一句话轻柔入耳,裴管家只在女子的眼睛里看到了恳切的歉意,几个时辰前纵使有再多的不快,此刻也都烟消云散了。
哎呀,这大小姐虽是养在江府外,可教出来的礼节、规矩,一点儿都不比府里的差呀……
眯起老花眼笑呵呵地端详起女子娴静的面容,裴管家忍不住在心底赞许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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