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唱夫随
这一刻,云伴鲜本该是生出一种拍掉某只爪子的冲动。
然而,老天爷似乎是嫌事情还不够多,竟让她在萌生“恶意”之前,先行留意到了某人伸到跟前的那只大手。
修长白皙,骨骼分明,细细一看,却还是能发现几处并不起眼的薄茧。
这只手,不像是出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却也不至于是风餐露宿之人的手。云伴鲜凝神端详着,心中细微的不悦渐渐被猜疑所取代。
这个人,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
一念乍起之际,云家夫妇已然拿上了新衣、旧衣往外走了,沈复见女子迟迟没动作,也不勉强,这就微笑着收回了自个儿的右手,轻声催她快些跟上。云伴鲜闻言赶忙回过神来,收敛了险些飘远的思绪,抬脚跟上了家人的步子。
一家子出了成衣店,依旧是有说有笑的,云家夫妇是为女儿、女婿的琴瑟和鸣感到高兴,云伴鲜和沈复则是各怀心思,不愿让旁人瞧出端倪。就这样,四人和和美美地继续逛着,却不料换上漂亮衣裙的女子竟因平添了三分美色而招来了不速之客。
是以,当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小伙冷不防往他们跟前一站时,他们几个几乎是毫无心理准备的。所幸云伴鲜回神够快,目睹那张还算眼熟的脸,她当即面色一沉,作势就要挽着母亲绕过他的身子。奈何来人显然是来找茬的,他一眼看穿了她的动作,当场就一个箭步挡住了她们娘俩的去路。
云伴鲜驻足冷冷地看着他,同样认出了来者何人的云以恒也难得皱起了眉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妻女的身边。
“赵家公子,有事吗?”
“是云世伯啊。”来人皮笑肉不笑地冲云以恒行了个抱拳礼,一双贼眉鼠眼却很快就转回到女子姣好的面容上,“没事儿就不能找鲜妹妹聊聊天吗?”
轻佻的话语字字入耳,被无礼打量的云伴鲜只觉多听半字都会犯恶心。她不像她的父亲那般,尊崇“来者都是客”,因此二话不说只赏了来人一个白眼,抬起一只脚就要往前走。
“诶——”
“赵公子,”来人刚要厚颜无耻地截住她,站在后头的云以恒就张嘴叫住了他,“小女已经成婚了,赵公子若再纠缠不清,怕是于礼不合。”
不卑不亢的一句话才刚出口,面色不善的男人就咧开嘴嗤笑一声。
“本公子知道啊?不就是个乞丐吗?在哪儿?在哪儿呢?”他得意洋洋地说着,故意伸长了脖子,装模作样地探了探头,“鲜妹妹都回来了,怎么也不把姑爷带出来溜溜?难不成……是新姑爷他长得太黑、太丑,或者身上的臭气还没洗干净,所以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语毕,他还乐呵呵地冲着身后的跟班看了几眼,两个跟班自是忙不迭哈哈大笑起来,附和着给自家主子造势。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虽然前半段话叫云家人有些吃惊,但后半段话,却完全未能达到他们预期中的效果。
太黑太丑?臭气没洗干净?这个赵家的小儿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只长身子、不长脑子。
被逗乐了的云伴鲜眸光一转,好整以暇地注目于兀自眉开眼笑的男人,须臾,她松开了母亲的胳膊,回身将始终未置一词的沈复拉到了前头。
“给赵公子引荐一下,这就是我家相公。”
适才居然分毫没想过这一茬的男人怔住了。
虽然他刚才不是没有看见这个走在稍远处的陌生男子,但是……又黑又丑?又脏又臭?指不定还满脸皱纹、麻子?
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高大英俊的男子,赵公子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倒是被拉到众目睽睽之下的沈复先行微微一笑,朝着他拱手作揖道:“在下见过赵公子。”
清润悦耳的嗓音不急不缓地传至耳畔,赵公子只觉耳朵都快打结了。
这……这……这是乞丐?传说中皇宫贵人用来惩罚云伴鲜的乞丐?!
实际上是舌头业已开始打结的赵公子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瞪视着面色如常的美男子。
“赵公子,既然今日你我偶遇,我相公也刚巧在这里,那我便择日不如撞日,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时,云伴鲜同样动听的声音冷不防蹿了进来,竟叫他微微打了一个激灵,“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赵公子对自己的相貌是极有自信的,想当年你意图向我爹提亲的时候,曾经撂下狠话,说除非我找着了一个比你更英俊的男人嫁了,否则,我云伴鲜迟早是你赵家的人。”她特地顿了一顿,观察着男子精彩变幻的表情,“现如今,赵公子若是还执意坚持的话,不妨回娘胎里改头换面了,再来找我吧。”
话音落下,赵某人傻了,云伴鲜乐了。
“告辞。”
她言笑晏晏地收了尾,便昂首挺胸地挽着沈复迈开了步子。云家夫妇见状,只得对被打击了的赵某人表示了丁点儿的同情,然后就跟着举步向前了。
谁料,就在他们走出一丈开外之时,猝然还魂的男人却大声叫住了年轻的女子。只见他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作势就要去抓云伴鲜的胳臂。
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有力的大掌突然半路杀入,赶在他触碰女子之前攥住了他的手腕,令他疼得哇哇直叫。
云伴鲜诧异地看着面无涟漪的沈复,心中暗叹于他惊人的力道,却碍于事有轻重缓急而收敛了流露在外的惊愕之色。
她蹙眉面向了不速之客,压低嗓音却义正词严道:“赵公子,话,我已经同你说得很清楚了,此外,我必须要提醒你,我爹虽已不再为官,但到底曾是当今圣上的伴读,而我,如今也深得皇上赏识,为宫中第一御厨。赵公子要是再纠缠不休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令尊的仕途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此言一出,男人那张因疼痛而扭曲的脸这才登时变了颜色。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沈复也适时地松开了手掌,不过,他看都没看男人一眼,就径自重拾一脸温和的笑意,视线相继掠过云家人的脸:“岳父,岳母,娘子,我们走吧。”
说罢,他还不忘抬起手臂护着自个儿的新婚妻子,在云家夫妇赞许的目光中与之一同转过了身子。
待到一家四口终于渐行渐远,而那不速之客也没再敢追着滋事之后,云夫人才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夫人不必在意,那赵小公子虽然游手好闲,但还不至于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你看,他哪次来找鲜儿,哪次不是被鲜儿讽得节节败退?”嘴上安慰着自己的发妻,云以恒却笑着看了看面色如常的沈复,“更何况,如今有了沈复保护鲜儿,你啊,就别担心啦。”
心爱的夫君都发话了,且字字句句都是实话实说,云夫人自然不可能不买账,她这就噙着欣慰又暧昧的笑意,点着头注目于她的女儿、女婿。
于是,她看到沈复正回以真诚的微笑,而女儿则……有点干笑的意味。
这个沈复……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被揽着后背的女子僵着身子,趁父母转移目光不再注意时瞪了沈复一眼,却不料他竟人畜无害地冲她愣着,好像全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云伴鲜无语,她看了看尚位于近处的父母,只好退一步求其次,朝着男子对了个“松手”的口型。奈何沈复却跟看不懂似的,依旧一脸疑惑地与之对视。
云伴鲜怒了,干脆张开小嘴儿,低声把话挑明了:“爹娘还在呢!你松开。”
男子闻言似乎有点儿委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挪开了他的手臂。见他如此谨遵妻命,云伴鲜一时间反倒有些心虚了。
他刚才的动作丝毫没有冒犯之意,想来只是担心赵家公子轻薄她,才好心在旁护着她,反观她……是不是反应过度了些?
话虽如此,她却也不想在沈复面前承认什么,因此,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别过脑袋,追着故意把他们夫妻俩留在后头的爹娘去了。
一直到一家人回了云府,两人都没正面说上话。结果还是沈复主动找到云伴鲜,问她是不是生气了。
云伴鲜也不晓得自己这是在矫情个什么劲,可看着沈复眼巴巴瞅着她的模样,她忽然就觉着愧疚了。
他也委实没做错什么,顶多就是有些后知后觉。
思及此,女子特意放柔了语调,据实以告:“没有生气……只是一时不习惯。”
孰料男子听罢此言,却是满脸的不明就里:“不习惯什么?”
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
云伴鲜抽了抽嘴角。
“也没什么。”她不知该从何说起,所以干脆就不解释了,“反正,反正早晚是要习惯的……”
只不过,这后半句自言自语,沈复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随后一本正经地凝眸于她瞥向别处的眼。
“对了,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不速之客
云伴鲜未尝料想,沈复会忽然提出,想要在三个月后回一趟黔州,为的,是参加今年秋天的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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