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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娇纵 (兜兜麽)


“五哥可好?”
贺兰钰依旧闭着眼,答道:“吃的好睡的好,端午还吃得上肉粽,比你不知强多少倍。”
“那就好……”云意点点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员外府的银子都运到了吗?”
贺兰钰终于肯斜她一眼,认为她明知故问,“我亲自督办的事情,能出纰漏?”
“噢,反正表哥最厉害。”
贺兰钰侧过脸去背对她,忍过这一段莫名其妙的得意,才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说:“六斤,这世上最不该做的事就是怀疑表哥的能力。”
“不许叫我六斤!”
“六斤六斤六斤。”
“不许叫不许叫不许叫!”
“六斤六斤六斤。”
赶马的车夫身心俱疲,万万没有想到,文武兼济少年英雄的小少爷,居然能幼稚得与他家中三岁稚儿一个样。
此事不宜外泄,否则队伍要散,人心不齐。
夜里凑合着在路边吃上一顿,云意在贺兰钰的逼迫下躲在马车里换上一身银纹蝉纱丝衣,翠蓝襦裙,头发散了身边没个能帮忙的人,便只能潦草编成三股辫,各自垂在左右肩,看着要猜是隔壁家的小妹妹,可爱得紧。
连贺兰钰也忍不住扯她辫子玩,在崎岖颠簸的山路上苦中作乐,“西北军与咱们的人在泽口对峙,不过陆晋被你骗去西陵,大军阵前无将领,无甚大用。船已经在等,一旦过了永度河口,任他有通天本领,也奈何不得。”
云意轻叹,总是甩不开忐忑心绪,“但愿如此吧,一切都凭天意。”
贺兰钰嗤笑,不屑道:“你怕什么?天意自然在你我这一头。”
“表哥倒是成竹在胸。”
“那是自然,你表哥这辈子未有办不成的事,何况是带着你,必然要尽百倍努力,与老天争命。”他话语轻松,听起来句句都是玩笑。
“多谢表哥,劳表哥亲自走这么一趟,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感动吧?”贺兰钰顶着一张俊过潘安宋玉的脸,厚着脸皮问她。
云意点头,乖得让人忍不住想在她脑袋上揉一把。
贺兰钰却换上一张嫌弃脸,“感动也别哭,千万别哭,你一哭河水都要翻腾起来。”
云意闷声道:“要哭也不哭给你看。”
“哟,方才是谁哭得哇啦啦乱叫,鼻涕都留到我身上,毁了我一件好衣裳。”
“赔给你就是了。”
“你拿什么赔?拿你自己赔?”他半眯着眼,守住她一举一动,“看在姨母的份儿上,我也只好勉强接受。”
云意瞥他一眼,恨恨道:“才不赔给你。”
贺兰钰当即坐直了身子,竖着眉头,分不清真怒还是假装,“不赔?你还想不想吃粽子了?你以为我想要啊?瘦得竹竿儿似的,顿顿猪蹄怕是也难补得回来。你现在不该叫六斤,我算算,大致只能改个名儿叫三斤二两了。”
两人一路斗嘴,赶上三天三夜,终于抵达永度河口。
尚离得远,贺兰钰挑开车帘,指尖向外,“瞧,那就是咱们的船。”
或是由于两军对峙,以往繁华喧嚣的渡口如今人烟寥寥,江面上只飘着小船二三只,其中一艘极不起眼的就是贺兰钰所指之处。
但云意的视线更多的落在他手背,精致得无法形容的一双手,恐怕任谁也不敢说属于操刀上马,迎阵在前的贺兰钰。
她不由得,将双手往身后藏。
贺兰钰沉稳的声线仿佛从远方来,最后在她耳边静默。
他说:“你看,上了船咱们再不回头。”
天高地远,风清云朗,这岁月无法回头,似乎也不必回头。
但未来如何仍未能握在手中,无法掌控的,终究被称作宿命。

  ☆、第39章 渡口

第三十九章渡口
天与地就要连成一色,只差江面最后一道红光,溺水者一班死死抓住白昼,始终不能甘心离境。
马车就停在山路拐角,隔着一座大石的遮挡,如同隐匿在画面之外,与危险、生机遥遥相望。但奇妙的是,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等一道光的垂死,等一个契机的降临。
“嗝——”云意连自己都吓住,祈祷无人发觉,立刻捂住嘴,慌慌张张四下环顾。
贺兰钰的眼光扫过来,明明憋着笑,却还要佯装正经,皱着眉嫌弃她,“你这是做什么?外头跑两天,就真成野丫头了?”
云意臊红了脸,别扭道:“我……我就是饿的,饿了就打嗝儿,从前也没这么饿过…………”
“六斤——”
“好啦,别说啦,我忍着还不行么?”
“哼!”他鼻子里哼哼一声,转过脖子留给她一个黑漆漆后脑勺,依旧全神贯注看着窗外。
四周围一点声响也没有,男人们又都如此警戒,连带云意也竖起寒毛,刀悬心头。按说她一贯来对自己这点小聪明十分满意,图在西陵的消息透给了肃王,但凡是正常人,都放不下心叫属下去办,是必要亲自拿到手才能甘心。
但陆晋……
他本身就是变数,她没把握。
突然间眼前一张放大的脸,深黑的夜里泛白光,吓得云意止不住往后躲。看清才知道,原来是贺兰钰回头,顶着一张世间无双的脸,皱着眉问她,“六斤,你吃素包吗?”
“啊?”
“匣子里还有一屉素包,你先吃两个垫垫肚。”
云意感动得就要落泪,何为屋漏偏逢连夜雨,不不不,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知音,继而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表哥你对我真”好这句话还没跳出喉咙,就听见他凉凉道:“省得还没渡江呢,就饿死在车里。”
“…………”
她不能跟自己的胃斗气,压下这股委屈,老老实实翻出来一盒凉透了的素包子,油纸上还有四海风华的印,定然是专程买来哄她的。
但表哥真好这四个字,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她嘴里还叼着白乎乎的包子,肚子填到一半不算饱。
远处忽而传来一声又轻又短的鸟鸣,继而是一声长,再是一声短。
贺兰钰伸出手来抓住她手臂,“走吧——”连拖带拉的把人带下马车,不经意撇过眼,瞧见她还在吃,又一脸的不耐,“好了好了,这破玩意儿吃它做什么,船上什么都有。”
不吃?不吃他才要闹脾气不理人吧。
在他面前,真是怎么做都讨不来好。
云意由他领着,往渡口方向走。黑衣死士成两列,分布左右。
夜幕沉沉,有两座高山撑起,不至于死死压在头顶。今夜无星又无月,不能点灯,只能凭直觉在黑暗中穿行。
她听见他沉重的呼吸,连脚步声都黯然让位,他的呼吸自平缓到急促,最后骤然停滞,云意不明所以,转过手腕反握住他汗蹭蹭的手心。
也就是在一瞬,拉住她的手猛然使力,他低喝一声,“跑!”便拖住她拼了命地冲向渡口码头。
云意根本来不及回头,也没时间反应,跟着向前跑,一切全凭本能。
马蹄声,俯冲声,自道路两处山坡向下逼近,这一刻连风都被弓弦拉紧。他如同伏击的猎豹,耐心、谨慎、计划周全。藏身隐匿,船上下来的探子便发现不了,到他们现身才亮出刀刃,图的就是一击即中。
两条腿的人怎么跑得过四蹄马,更何况还带着云意,她就是再拼,也是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家,锦衣玉食了十几年,出门就是轿,上坡有人抬,哪里这样跑过?没多久便脚下打滑,眼下还能迈得开步子,全靠毅力支撑。
近了,近了,离甲板只剩一步之遥。上了船顺流而下就到江北,从此与陆晋再无交集。
可是,包子掉了。
白嫩嫩的半个包子,落了地沾了灰,又被人踩在脚下,瘪得不成样子。
云意去看包子,又仿佛在余光中看见身后快马赶上的高壮男子,黑色的影,又比夜幕深刻,他停了马,拉满了弓弦,箭簇上寒光一闪——
这一刻她想起他的脸,俊朗的、粗犷的、充满野性的,也曾经有夜深人静时安慰她别再掉泪的温柔,或者是在小宅院里圈养她的高傲与自大。
哪一个,都不像现在,他的弓与箭都指向她。
没有分毫犹豫。
耳边传来利刃破空的呼啸,快而准,她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只觉得一阵凉意透心,箭已然埋入血肉,扎进腿骨,她应声倒地,两只手茫然无措地抠着石头满布的地面,划得手腕手背四处是血。
而箭尾处连着纤细而坚韧的绳索,他收紧绳索赶马向后,她便只能在锥心刺骨的痛楚中不能自主地后退。
“云意!”这是贺兰钰的惊呼,难得他终于不带着浅浅的嘲笑喊她“六斤”。
他冲上前,拉住她双手。安慰道:“别怕,别怕,表哥救你。”
一个眼神,就有死士提刀上前,要将绳索砍断。同时陆晋弯弓,第二箭对着贺兰钰,这四周荒芜一物,避无可避。
云意别无选择,唯有奋力向前,一把抱住贺兰钰,挡在他身前。颤声道:“贺兰钰你听着,他不会要我的命,我留下至多就是多养几天,没什么大不了。你不同,你必须走,你绝不能落到西北军手里!”
“表哥说过要带你走,就一定带你走,让开!且让我会一会这蒙古鞑子!”他不答应,即便眼前齐颜卫五百人齐装满员,他身边只有不到三十死士,也要推开她,去摸腰间佩剑,一心要与陆晋决生死。无奈她在绝望与疼痛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牢牢横在他身前,誓死不让。“你知道我一向聪明,必定能想到办法再回江北找你。我求你了,表哥,走吧…………你为我舍命,教我如何有颜面去见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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