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镇一个上午都坐在前衙里处理公务,可这心总像有什么似的。有些坐立不安。
半晌他才明白过来,赶情是李长贵说程池一直站在衙门外啊……
他望了望外面明晃晃的阳光,叫了李长贵来问:“四老爷还站在外面吗?”
李长贵连连点头,道:“来衙门办事的人都在问是怎么一回事呢?老爷。您看,是不是让四老爷进来……这样让人看着,没几天说不定保定府里就会传了。万一有是有人认出四老爷的身份来……别人还以为您和程家长房有什么过节呢?”
周镇没有想到程池会这样不顾颜面。
可让他喊了程池进来坐……岂不就是认输了!
他脸一沉。道:“他愿意站在那里任上围观就让他站着好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回了内宅,用午膳。睡午觉。
李嬷嬷则招了李长贵问:“怎么样?老爷都说了些什么?”
李长贵有些沮丧地道:“我照着太太的话跟老爷说了,可老爷还是和昨天一样。”
“让你费心了!”李嬷嬷忙笑着塞了一块银子给李长贵,道,“太太这也是为了二小姐好,为了这个家好,还请李长随多担待点。”
李长贵假意推脱了两下,这才收了银子。
李嬷嬷一溜烟跑去了李氏那里。
李氏正翘首以待,见到李嬷嬷忙道:“怎么样了?”
李嬷嬷叹气地摇了摇头。
李氏满脸的失望。
她担心地绞着帕子,喃喃地道:“这万一要是把四老爷给气走了怎么办?”
李嬷嬷也很担心,道:“要不,您去劝劝老爷?”
“不行!”李氏道,“老爷的脾气我知道,我越说他越不会答应……”她忧心忡忡地小声嘟呶着,“这可是大事………如果少瑾能嫁给四老爷,是多好的事啊……不行,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黄了……”她说着,神色一正,吩咐李嬷嬷,“你快想办法给大老爷带个信,说我这边出大事了,让他赶紧来一趟。”
李嬷嬷匆匆而去。
李氏端了茶去了周镇那里。
周镇刚刚起来,小厮正服侍他洗脸,看见李氏,他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
李氏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没想过再劝周镇。
她笑道:“这不快过重阳节了吗?我寻思着是不是要给关老安人送些东西过去。前些日子金陵那边不是来信,说关老安人的有些不舒服吗?要不,我们把关老安人接过来住些日子吧?一个女婿半个儿,她老人家等您这么好,我们孝敬点她老人家也好。”
九如巷分宗,关老太太又急又气,病了好些日子才好。
周镇瞥了李氏一眼,道:“你为这桩婚事倒是操碎了心!”
李氏听着眼圈一红,道:“老爷,您这是冤枉我。我一切都听老爷的,老爷说一。我决不说二的。要怪,只怪我肚子不争气,没能生出个儿子来,老爷膝下只有大姑奶奶三姐妹,不和金陵那边的几位表少爷走得近些,只怕是出嫁连个背轿的人都没有……”
她的话一下子戳中了周镇的心。
他和九如巷走得这么近,也与周家人丁单薄有很大的关系。
周镇没有说话。走了出去。
坐在衙门里。他心里就像落了个沙子似的,怎么样都不舒服。
他又叫了李长贵来问:“程家四老爷回去了吗?”
“没有!”李长贵有些怯意地道,“一直站在衙门口……黄大人跑去搭话。四老爷没有作声……”他忍不住劝道,“老爷,四老爷要是万一真的成了您女婿,您让这衙门的人怎么看……”
“你给我闭嘴!”周镇少勃然大怒。
李长贵缩着脖子跑了。不一会又进来禀道:“黄府堂过来了!”
周镇请了黄府堂进来。
黄府堂目光闪烁地打听起程池来。
周镇三言两句地糊弄了过去。
不一会,照磨司谭典史过来。说完了公务,委婉地打听起程池是谁来。
周镇不胜其烦,打发了谭典史就回了内堂。
李氏正和周幼瑾在大厅里玩。
看见周镇,周幼瑾立刻就扑了过来。含含糊糊地喊着“爹爹”。
周镇抱了周幼瑾,责怪地问李氏:“她这么大了,怎么还不会说话?”
李氏眼神一黯。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每天都让她身边服侍的人跟她说话呢!”
周镇抱着周幼瑾完了一会,和李氏一起用了晚膳才回到书房。
但他一回到书房就找了李长贵来问:“程家四老爷走了吗?”
李长贵忙道:“走了!”
周镇松了口气。
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解脱。
翌日。程池又递了帖子进来。
周镇依旧不见。
程池又在衙门外站了一天。
第三天,程池又能来了……
如此四、五天,保定府衙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偏偏程池的嘴紧得像河蚌,谁问也不搭腔。
周镇立刻硬了心肠,大声对李长贵道:“你去跟程家四老爷说,他就算是在衙门口站成了石像,我也不会答应的。”
李长贵低声应诺。
程池依旧我行我素,每天递了帖子进来等周镇见他。
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周镇实在是顶不住了,叫了程池进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早说过了,你若是想娶少瑾,那是不可能的。我不能让少瑾跟着你受苦……”
风吹雨淋的,程池相比前些日子多些了些的风霜。
他沉宁地道:“周大人,我是辛未年七月初七生的,至德十五年壬辰科进士,尚未娶亲。在家中排行最幼。有一寡母,两位兄长,两位嫂嫂,三位侄女,两位侄儿。不日将出任工部司水任员外郎,赴济宁府河道总督衙门帮杨寿山治理黄河水患。请大人将令媛许配于我,我定会和她贫富相伴,不依不弃的。求周大人允许!”
周镇神色微动。
程池入仕,不去吏部不去都察院,而是去了工部司水任了个小小的员外郎,去济宁的河道总督府帮着杨寿山治水……不是有大志向就是有大能耐!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都,是值得人尊敬。
他不由道:“你既去济宁,难道让少瑾跟着你去受苦不成?”
程池心头一松。
周镇既有这样的话说出来,可见还是想过少瑾嫁给他会如何如何的。
他不怕周镇刁难,他就怕周镇一门心思的不同意。
“少瑾还小。可我想和她把名份定下来。”程池沉声道,眉宇间认真而真诚,看得出来,这番话并不是他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我在济宁,长则有五年,短则三年就回来了。那样于少瑾也好。她若是想跟着我去济宁就去,若是想留在京城,就陪着我母亲好了。我母亲向来也未曾把她看外……”
言下之意,是要过几年再和周少瑾圆房。
☆、第四百四十九章 寿辰
周镇很是意外,程池话里透露出来的诚意更是让他心生好感。
他的神色不由柔和下来,道:“老夫人,也知道这件事吗?”
程池顿时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此时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变得很重要,甚至是一句话生,一句话死,端看他怎么应对了。
“我母亲来京城之后,我已经向她老人家言明。”程池道,“只是那个时候家里正闹着分宗,母亲的意思,不能让二小姐在这个时候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就暂时没有提这件事。这次我来保定府,事先也曾经禀告我母亲,她老人家是知道的!”
周镇莫名地就松了口气。
或者在他看来,儿女的婚事没有父母祝福,那就等同于私奔。而程家的事没有郭老夫的首肯,通常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周镇端起茶盅来慢慢地抿了一口,不由打量起程池来。
世家子弟从容不迫的雍容气度,腹有诗书的自信洒脱……不管怎么看,程池都是万一挑一的美男子。
就像李氏说得那样,除了年纪,他的确是个以是的佳婿。
或许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周镇觉得心里又坦然了一些。
他问程池:“程嘉善那里,你们可有什么打算?”
程池笑道:“家母早在朝阳门那边为我置了宅了。我以后会住在那边。”
杏林胡同那边是程家的祖宅,自然由身为长子的程泾所得。
程池道:“所以等我从济宁回来的时候,可能还是会外放,到时候就可以带着少瑾一起去任上了。”
如此夫妻不用分离。
小儿子也有小儿子的好处。
周镇此时才开始认真地思考这段婚事可能性。
他微微点头,道:“你怎么会想到帮杨寿山治理黄河?”
程池就和他说起自己从小就精通数数。遇到那些水文地志就想看看,然后又怎么遇到了宋老先生,怎样算水位,怎样江心取水……一一都告诉了周镇。
周镇非常的感兴趣,仔细地问起算水位的事。
保定府也旱多雨少,若是能引了河水灌溉,农民就不必生活的这样清苦了。
程池有问必答。
渐渐地。两人的神色微肃。讨论起引水浇地的事来。
花厅外,李氏悄悄地问贴耳细听的李嬷嬷道:“怎样?听到四老爷和老爷都说了些什么没有??老爷和四老爷有没有没有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