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难怪商嬷嬷主动请缨晚上当值,原来是早得了池舅舅要来的消息……
这个坏蛋!
周少瑾双颊如火,大胆地指使着程池:“到多宝阁阁上拿外赏瓶好了。明天再换。”
多宝阁在西屋那边的宴息室。
程池穿过厅堂去了西屋。
周少瑾望他步履轻快的背影抿了嘴笑。
不一会,程池拿了个霁红瓷的赏瓶。还装了清水,把花插进去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不是说要帮她供起来吗?
怎么不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周少瑾眨了眨眼睛。
程池笑道:“你向身子骨太弱,花放在床头太香,会薰得你舒服的。”
周少瑾不好意思地呢喃道谢。
程池则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床边,只笑不语地望着她。
那目光,和平时的很不一样。
带着些许的激动,些许的欣慰,些许的喜悦还有些许的感慨……复杂而难懂,让周少瑾心里直打鼓,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磕磕巴巴地道:“您,您这么晚了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说着,她不由紧了紧裹在身上的夹被。
程池失笑,朝她招手,道着:“过来!”
周少瑾下意识地想拒绝,可想到程池看她的目光——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让她觉得害怕的龌蹉眼神。
她咬了咬唇,裹着夹被挪了过去。
程池长臂一伸就把她给抱在了怀里。
周少瑾吓得不敢动弹。
程池在她耳边低声地笑,轻轻地吻着她的头顶,道:“少瑾,你怎么能这么可爱?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那无可奈何的珍视口吻,让周少瑾的心都颤抖起来,让她觉得陌生而又害怕,逃避般地道:“您要干嘛!”
语气干巴巴的,还带着几分凶狠,只是用她那甜糯的声音说出来,像个小孩子在发脾气,全无威慑力。
程池哈哈大笑,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的小姑娘……总是不时地给他喜悦!
她在内宅做客,他的人却一直看着她。
母亲突然让她陪着去官房的时候,他就心生不妙。
立刻就赶了过去。
但母亲还是在他赶到之前动作了。
他赶过去的时候她的小姑娘正跪在那里求他母亲成亲,还说出“只要池舅舅不放手,我绝不会放手”的话来。
程池捧着周少瑾的脸,又狠狠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么长的时候,他之所有犹豫、迟疑、踌躇,不全是因为她弱懦的性子,温顺的脾气吗?
他怕她不够喜欢自己。喜欢的话说出了口,她却被她姐姐的劝阻、父亲的威严、别人的流言蜚语而改变主意。
那他就连个挽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心里也会害怕。
也不是那么有把握。
程池紧紧地抱住了周少瑾,含着她的耳垂喊了声“乖乖”。
他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自然要把心爱的女子娶回来。
可一个人的奋斗和两个人的努力,是那么的不同!
好像吹箫的时候有人在旁边弹着琴轻轻地和,而不是站在旁边观赏……有人作伴,有人陪着……他又亲了周少瑾的面颊一下。
周少瑾一把推开了。气鼓鼓地睁着大大的杏眼瞪他。
他哈哈地低笑。道:“少瑾,你有没有什么话跟我说?”
周少瑾心中一跳。
难道他知道了郭老夫人找她说话的事?
转念又觉得不可能。
郭老夫人就算是打算那天和她说这话,可说话的时机却是临时决定的。池舅舅不可能事先知道。
可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周少瑾有些不知所以,道:“我没有什么事跟您说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妨直说。”
笑意就一点点从他的眼里溢了出来。
他的小姑娘,他怕她受了委屈,可她为了自己看重的人。从来都不曾觉得过委屈。
“少瑾!”程池温柔地喊着她,抚着她的头发。
周少瑾忙避开了程池。朝后挪了挪,靠在了床板上,面如朝霞地道:“干嘛?你有话快说,我要歇了!”
程池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再次地笑了起来。
周少瑾就用脚蹬他,意思是让他快说。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程池笑道,对好怕举动不以为意。
“那现在你看过了。还不快回去歇了!”周少瑾红着脸道,“小心回去晚了遇到了宵禁。”
程池点头。道:“我看着你睡了就走。”
周少瑾从来有倔得过程池的。
她胡乱地裹着被子躺下,道:“不用,不用,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程池居然就这样应“好”,帮她重新掖了被角,亲了亲她的额头,这才起身出了内室。
周少瑾有些目瞪口呆。
池舅舅今天好奇哦!
怎么这么容易就走了?
平时是个很霸道的人。
周少瑾咬了咬牙,趿了鞋趴在窗户上看。
程池出了角门。
真得就这样离开了解榆钱胡同。
周少瑾不解,却又想不明白程池怎么会莫名其妙地三更半夜来看她。
她让春晚去朝阳门打听。
春晚大惊失色地匆赶了回来,竟然擅自作主打发了周少瑾屋里服侍的,急得快要哭了地道:“二小姐,大事不好了!我去朝阳门那边,听说九如巷要分家,二房留在金陵,长房搬到京城来。公中的产业全都会留给二房,长房还要给二房很多银子的补偿。因此这件事,长房在金陵的产业全都卖了,就是袁夫人的陪嫁也不例外。如今好多曾经在长房当过差的仆妇都不愿意留在九如巷,要老夫人带了她们来京城。我去的时候,碧玉姐姐正巧接到她两个姐姐的信,想让她帮着在老夫人面前说说情,把他们两家人也带到京城来。大家心里都很慌张,不知道老夫人和大老爷会怎么决定!”
看来九如巷分宗的事已经浮了了水面!
周少瑾对春晚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既然是长房的世仆,若是有想跟到京城来的,肯定是要带来过来的,这样把那些人丢在了金陵城,以后谁还会为长房所用?这个道理连我都知道,老夫人和大老爷没有道理不知道的。你再去,就把这话说给他们听,安抚安抚她们!”
春晚连连点头。
李氏闯了进来,脸色微白地问周少瑾:“我听我大哥说,外面都在传九如巷要分宗,是真的吗?”
☆、第四百三十四章 分割
既然是李家大舅爷告诉李氏的,想必是他想知道九如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商人趋利。
周少瑾不由地多了个心眼,道:“我之前是听池舅舅说起过,九如巷分了宗不好吗?反正大家早就分了家,不过是在一起住。如今三位舅舅都在京城,又是有儿有女甚至是有了外孙的人了,特别是泾大舅舅那里,入阁拜相了,府里连个主持中馈的人都没有。可要是袁夫人来了京城,就只让老夫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金陵或是让许表哥夫妻留在老家服侍老夫人了,可许哥表还指望着下一科金榜提名,这两年正是要紧的时候,我想,老夫人他们肯定是考虑良久才做的这样的决定。”
李氏脸色微宁,不住地点头,道:“只是长房三个儿子三个进士,还有一个做了内阁辅臣,二房却是连着几代都没有出个进士,两比之下,分宗对二房更不利。大家也是喜欢同情弱小,所以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长房这样好的人家也有无奈之处。我哥哥也是担心长房这件事处理不好被人捉了把柄有言官弹劾。”
周少瑾笑道:“就算是有人弹劾,也不关我们的事——几位舅舅都是胸有丘壑之人,我们能想到,他们肯定也想到了。”
李氏想想正是这个道理,不由为自己的慌张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二小姐,还是你有见识!”
还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她呢!
周少瑾窘然。
李氏又和周少瑾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周少瑾把她送到了门口,回到屋里靠在临窗的大炕,却想着这件事。
不知道有没有她能帮忙的。
还有四房,之前她让人送了信过去,沔大舅舅只说让她不要担心这件事。万事自有长辈们出头,然后就再也没有只言片语送过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去了书房,磨着墨寻思着这封信该怎么写好。
那边李氏出了正院就被小丫鬟拦住了,道:“太太,大舅老爷还在客房里等着您,说是有要紧的事和您商量。”
或者是因为之前程池歇在书房。周少瑾有意无意无地暗示着家里人。程池说不定哪天有事还会歇在书房,李氏就重新布置了间客房安置她的哥哥。
她闻方去了客房。
李家大老爷正眉头紧锁地站在屋里挂着的一副猛虎下山图前仔细打量着那画,见妹妹进来。眉头锁得更紧了,道:“二小姐怎么说?”
李氏把周少瑾所说的话告诉了李家大老爷。
李家大老爷的脸色并不见好转,沉吟道:“九如巷分宗的事,程家的人自有计较。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我的生意……不管程家从前分没有分家。走出去总是一家人。大姑奶奶是四房的外孙女,二小姐却连个外孙女也不是。偏生和你交好的却是二小姐,大姑奶奶那边,却不好打交道……也不知道以后程家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和二小姐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