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语嗯了声,倒是不慌不忙的,端了茶水先是闻了闻,轻抿了一小口,只觉得凤仙茶特有的清香满了整个口腔。
还不等她喝完第二口,刘姨娘已经带着笑意走进了苏念语的视线中。
妇人着一身藤青曳罗靡子长裙,略施淡粉,发髻上佩戴着和阗青玉如意形发簪,耳垂上缀着一对红珊瑚耳环,看起来神采奕奕。
妇人的笑容无可挑剔,在苏念语的对面款款落了座,“大姑娘,我们倒是好久不见了。”
刘姨娘看着对面长得天姿国色的嫡长女,心思不自觉就回到了之前晴姐儿哭着声讨她的那一刻。
若她的晴姐儿也是个嫡女,想必就不用去受别人的白眼和唾弃了吧?
可她的晴姐儿不知道,那会当她知道将要成为苏然的妾室时是有多欢喜,要知道,她的父亲不过是一方知县,她要嫁的却是个将要入主翰林院的青俊才子,这等好事并不是谁都能碰上的。
她虽为妾室,却也是幸运的。
……否则,无限风华的董府之女董氏也就不会成为了昔日。
自她有了晴姐儿和傲哥儿之后,便无时无刻不在肖想着苏府的主母之位,可是这个位置不好坐啊,对于她这样的小知县之女更是难如登天。
她只得忍辱负重一步一步往前走,才熬到了今日这样的地位。
虽还是个姨娘,却在苏府真正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若是按自己周密的计划,离那个位置也不远了。
可今日晴姐儿的话,犹如给她当头一棒,也让她有了其他的念头……虽她刚刚犯了错进了佛堂,老夫人却是没让其他的姨娘临时掌权。说明老夫人还是看重她的。
那个位置,她依然是最有希望的。
苏府,是时候有个正经的主母了。
如此一来,晴姐儿和傲哥儿才不会去受了那些委屈,才能挺直腰背谈笑风生,至于嫡女这边。原本便是想着利用她帮着说话和照拂,如今一看,倒是指望不上的。
……早晚都是要收拾了的。
而在这之前,她必须先到嫡长女这里走一遭。
苏念语见刘姨娘的那副不讨好也不热忱的模样,便一切都明白。
刘姨娘已经提前作了决策。不拿她当跳板了,就是说,刘姨娘终是知道她已经利用不得,弃了她这颗棋。
……只是,当初敢拿她当棋子用,是否想过有什么后果呢?
一杯凤仙茶被丫鬟端至了刘姨娘的跟前,苏念语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盈盈道:“当真是好久不见了。刘姨娘以后做事还是别擅自做主才好。”
刘姨娘没接话,倒是盯着装着凤仙茶的琉璃茶盏看了又看,忽地笑道:“这茶盏倒是好看得紧。虽是好的,可若是被那么一碰到地上,只怕会摔得四分五裂啊!”
苏念语也跟着看了桌上的茶盏,道:“这倒不用刘姨娘费心,我自会保护好。”
刘姨娘看着她,却是笑了。
笑容看着如往日一般。可那神态和风韵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
刘姨娘拢了拢头发,也不再多费口舌:“今日我过来玉兰苑。一是来看大姑娘您,二则是来跟您要个人。”
苏念语便也如无事人一般道:“哦?我倒是好奇。我这玉兰苑里还有谁是刘姨娘您看得上眼的?”
刘姨娘便笑道:“这玉兰苑里的人,我哪能要得起呢,大姑娘这是在开我的玩笑呢!”
言罢,拿眼缓缓扫了周围立着的这些丫鬟,明明是笑着的,那神态也算和善,偏偏让和刘姨娘对视的丫鬟起了一身的寒意。
一圈过后,刘姨娘复又说道:“前两日我娘家的一个小丫头来苏府寻我,却被大姑娘的人带走了,不知现在她怎样了?”
苏念语抿了口茶,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日益见长,“刘姨娘怕是找错人了吧?何时有过那么一个丫头,我竟无半点印象。”
心中却是知道刘姨娘说的那人是谁,不就是被柳意抓到柴房去关着的绿枝吗?
她却是故意如此说,主要是她太了解刘姨娘这谨慎的性子了。
若刘姨娘一提起这事,她便能马上附和,保不准会引了刘姨娘的怀疑;可若是自己表现得毫不在意或者给了她不放手之感,刘姨娘便会更上心。
她这几年也并不是平白都是被利用的。
果真见刘姨娘笑着道:“大姑娘就是贵人多忘事,您不如问问您手下的人。”
苏念语倒也配合,果真对着身后问起了刘姨娘所说之事,正好柳意便出来应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奴婢当时向小丫头问话,她却什么都不肯说,只知道是要找刘姨娘的,又考虑到刘姨娘不方便见她,便把她关在了柴房里。”
“这小丫头是个老实的,不怎么会说话,可能是怕话说多了引了什么祸事,倒是让自己吃了苦的。”刘姨娘笑着道,神色里分明是对小丫头保持沉默这做法很是满意。
苏念语笑睇了刘姨娘一眼,“如此说来,倒是我怠慢了,到时候可要劳烦刘姨娘帮忙抚慰几句了。”
刘姨娘道:“哪敢说您怠慢呢!”顿了顿,大概是恐有其他变故,便又道:“若是方便,我直接过去领人就好。”
苏念语也不想和刘姨娘如此你来我往,便朝柳意点了点头。
刘姨娘带着人跟在柳意的身后走了。
苏念语却是看着刘姨娘的身影,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L
☆、第一零三章 事有蹊跷
艳阳高照,饶是个好天气。
设着皇家箭场的宽阔之处,从左到右整齐排列着五六个箭靶,几名身着轻便华服的男子正分站在箭靶所对应的十米之地,手中分别抓着一把精良的大弓,一心一意瞄准前方的箭靶。
先是听得砰的一声,最左边的弓箭已经如闪电一般飞了出去,再一眨眼,那把弓箭已经出现在了箭靶上,犹能看到箭身一颤一颤的,力道强劲十足。
未中靶心,却也在那附近,若要说起来,成绩也算不错的。
那穿玄色衣服的男子把大弓放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干净秀气的面庞,光晕撒在他的脸上睫毛上,竟投下了一圈密密的暗影。
他看了看那弓箭射中之处,摇着头轻笑,“连着两次没中靶心,倒也是恼人。”
男子方一说完,身侧的另两位也先后都射出了箭,一看那结果,竟是一个比一个还差,甚至有一只弓箭不在靶上,飞出了好一段距离之后,斜斜地插在草地上。
便一下子又多了两个人的叫嚷。
穿青色衣裳的男子抚着下巴,感慨道:“唉,这箭术为何如此难,我瞧着舒白一射一个中靶心的,私以为是很容易的事情,竟不想,我这练了大半月的身手,竟连靶子都摸不着。”
另一着黑色衣裳的男子则是爽朗一笑,道:“六哥别急,你不过是学半个月的,我前前后后都学了两年,也只能保证能让弓箭扎在箭靶上。”
那青衣男子并不满意黑衣男子所说的话,接了宫人递过来的湿面巾抹了两把脸。道:“七弟学东西总不够专心,可别把我和你说到了一块,平白拉低了我的高大形象。”
黑衣男子却也不介意,手中也抓着一块面巾拭了拭汗,同那青衣男子站到了一块。却把眼光投向了微笑朝他们走来的玄衣男子:“说来说去,还是大哥箭术最好,十次至少有八次是中靶心的,好在大哥后头这两次失了准头,这才让箭头方有些偏了,倒给我们留了点颜面。”
玄衣男子仍是弯着唇角。使得一张面庞看着越发谦和,他把大弓交予身旁的宫人,又擦了擦手,同另两位少年一同往回走。
“若要说起箭术,我自是比不得舒白的。他脑子灵活,学什么都十分快;每逢一同打猎,总是要败给他。”
“可不是!”黑衣男子接了口,看了看杵在箭场角落里与人交谈的凌舒白,“也不知这家伙是什么怪胎,长得好不说,脑袋瓜更是好使得很,除了不喜欢有女子纠缠之外。我倒是十分欣赏。”
青衣男子啐了他一口,“就你这风.流劲,我倒觉得你是最欣赏舒白不喜欢女人纠缠这一点。”
黑衣男子一下子就嬉皮笑脸了起来:“还是六哥了解我。”
玄衣男子只是笑笑。并不说话,拿眼看了看角落里的那道身影;而彼时,背对着三位皇子的凌世子爷正与他前来报信的手下说话。
他的五官长得十分出众,就连蹙起的眉头都是好看的。
“……你方才说什么?”
低垂着头的护卫额上冒汗,却也只能再重复一遍:“苏、苏二姑娘出事了。”
凌舒白默了默,面无表情地眯了眯眼。
那护卫便又小心翼翼说道:“属下已通过其他方法找了当日被宴请的几位小姐探过了。苏二姑娘确实是嚼了自家嫡姐的舌根,之后还在望月园与司徒楠偷偷私会之时被撞见。据说还因为摔坏了一张脸和两颗门牙。”
护卫是跟在凌舒白边上伺候的,也猜不准他家这位对女子没啥概念的小祖宗会如何作想。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老老实实把自己所得到的消息毫无保留地说予他听。
凌舒白站得笔直,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尾挑出的弧度,透着若有若无的魅惑。
他背对着日头静静站着,光晕勾勒出他顷长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