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还想说点什么，却听得外面有丫鬟通报大夫来了。
原本在边上默默帮着整理的元霜忙出去挑了帘子，一名背着药箱的女大夫便被迎了进来，许是因为一路急赶，放下药箱子的时候，还喘着粗气缓不过来。
再看大夫，衣服濡湿了小半，甚至是脸上都还遗落着几滴雨水。
徐嬷嬷道：“叨扰大夫了，这等大雨天，还让您赶过来。”
女大夫叠声说不敢，稍微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便让苏念语到里屋屏风后检查一番。
琉璃却是不死心地抬了抬眼：“大夫，我家姑娘也被大……”本想说也被大姑娘泼了一身热汤，却飞快地闭了嘴，十分乖顺道：“我家姑娘也被烫伤了，请大夫千万也好好察看一番。”
大夫这才脚下一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三人。
徐嬷嬷却是冷冷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不知道尊卑吗？大姑娘身娇体贵，几个你家姑娘都比不上！”
琉璃浑身一抖，垂下头不敢再说话。
倒是碟玉咬了咬牙，道：“就算如此，二姑娘也是苏府主子，更何况也受了伤？这天气又潮湿，二姑娘不适合跪着……”
徐嬷嬷正想骂回去，不料，却被苏念语制止。
她淡淡挑了挑眉眼，笑了：“在你们眼中，是不是只有二妹妹才是主子？”
说得碟玉脸色一白，也不敢再接话。
她哪敢再接话，眼前的大姑娘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瞧那轻飘飘的一句，唬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碟玉不由在想，以往的时候，她是如何会认为大姑娘是好说话的？又如何会觉得大姑娘和自家姑娘交情好的？
二姑娘此刻的的处境艰难，还是拜大姑娘所赐……
苏念晴原本是要发作，她确实是受够了，反正现在已经是破罐子破摔，她也不指望她和长姐之间能重修于好，干脆闹到底。
却是被身侧的琉璃拉住：“姑娘，您暂且忍一忍，这里是大姑娘的地方，等刘姨娘来了再说。”
琉璃说得极小声，若不是两人贴得近，恐怕苏念晴会当她只是在自言自语。
她深深吸了口气，果真不说话。
琉璃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里终究是长姐的院子，就算她闹起来，也是寡不敌众，等姨娘来了，有的自然是收拾长姐的方法！她受了这些委屈，她一定要让长姐还回来！
苏念语率先走近了里屋，大夫又多看了苏念晴两眼，大抵是因为第一次见识到这位极受宠的苏府二姑娘竟被大姑娘罚跪；转念一想，大姑娘是嫡女，若是二姑娘做错了事，嫡女是有权教训庶女的。
这宅里的恩恩怨怨她也不清楚，她总归只是个苏府的大夫，做好自己的职责便是。
因着那一泼刚好的都泼在了上半身，苏念语上半身脱得只剩一个肚兜，大夫检查得很详细，半晌后边打开药箱边道：“好在汤水不算很烫，只是皮肤过热而显红，大姑娘配着我开的药养个几日便能恢复了。”
大夫一边在纸上写着配方，又道：“你们待会给外面的那丫头喝点姜茶，方才她只撑着伞便急匆匆去寻了我，应该淋了个透，若不多喝些姜茶，怕是会感染风寒。”
苏念语心中一动，便想到元香。
怪不得在这节骨眼，怎么也寻不到她的身影，原来这丫头自己亲自过去请了大夫……
怕是看到那些汤水全都泼在了她的身上，感觉心中愧疚吧？
大夫又交代了几句，便收拾了药箱先走了出去，彼时，元霜正守在外间，见大夫从里屋出来，忙迎了上来，向她询问自家姑娘的情况。
正好见苏念语走了出来，便上前去扶着她坐到了软塌上。
余光中似乎有一道目光跟着她转悠，她正眼一瞧，正好和二庶妹恶狠狠的目光遇上。
苏念晴趁此机会瞪了瞪眼，苏念语却是神情淡淡的，十分清冷，末了，还勾出一道讽刺的笑容。
“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苏念晴不防备苏念语有如此一说，半晌才反应过来，咬着牙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苏念晴瞪着苏念语，想着长姐平日里手到擒来的狠毒风格，虽只是听说，却是足够吓人的，长姐说敢，那她便是敢。
想着自己若真的被挖了双眸，那她以后……苏念晴在心中打了个寒颤，不敢真的和长姐赌，只得万分憋屈地收了收目光。
想了想，又挑衅扬了扬眉道：“长姐此刻是不是很恨我？那长姐又为何不敢惩罚我？你是怕担了苛刻妹妹的名声吧？”
苏念晴笑得十分得意，苏念语却是幽了幽目光，懒懒地回她一笑：“妹妹不急，等刘姨娘来了再惩戒也不迟。”
言语淡淡，却又夹着一股寒意。
她怎能不知，她这个庶妹打的是什么主意？
虽没刘姨娘心机深沉，却也有着小心眼，不过是现在年岁还小，没刘姨娘厉害罢了。
此时拿话语激她，就是想让她先私自动惩罚，如此一来，等刘姨娘来了，不管自己是如何有理，总会在动作上存了纰漏，到时候就更坐实了她苛待庶妹，心狠手辣。
她又怎么可能上了她的套？不过是在等快到的那个人。
虽方才她威胁不能去唤了刘姨娘过来，其实她只是留了个心眼，让元香借此名义到外面看着，总会有人去通风报信的，不过是想看看玉兰苑里到底哪些是忠于她的，哪些又是刘姨娘的。
彼时，有丫鬟又重新上了两碗姜汤，苏念语接过了一碗，余光中见丫鬟端着大红托盘立着，犹豫不决地看了苏念语一眼。
苏念语道：“何事？”
丫鬟道：“二姑娘方才并没喝姜汤。”
苏念语听懂了，幽幽一笑道：“二妹妹就不用了，想必是嫌我们玉兰苑的姜汤不好，没见她刚刚泼我泼得十分顺手吗？”
苏念晴却是恨恨道：“我并不是故意泼的你。”
苏念语却不理，懒得在刘姨娘来之前多费口舌，顿了顿又道：“给元香端去吧。”
又想起大夫嘱咐的话，把要走出去的丫鬟唤了回来，“多让元香喝几碗。”
丫鬟应了声是便出了屋子，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元香脆生生的声音。
“刘姨娘安好。”
苏念语抿了口姜汤，睫毛轻轻颤了颤，唇边亦勾起了一丝笑痕。
刘姨娘总算来了。
☆、第四十二章 翻脸（三）
外面的雨势小了些，不会再如之前那样躲在伞下还会被那冰凉的雨水给砸到，即便如此，裙角总归是会被溅到的。
刘姨娘虽着急，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在外面等人帮她把披在外面的蓑衣脱掉，她快速拢了拢头发，又整了整衣襟，便面带笑容地走进了屋里。
屋里头熏着香，煞是好闻，十分热闹，又显得似乎很忙。
软塌上坐着娇艳欲滴的嫡女，此刻正放下手中的姜汤，含笑看她：“刘姨娘来了。”
刘姨娘笑着走进屋，有些勉强。
以往她若是来看望大姑娘，大姑娘待她总是热情的，就算是坐着也会起身来迎她。如今，倒是稳稳坐着，那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也和平日差了许多，不是那么真心实意。
刘姨娘笑道：“方才有小丫鬟到观翠楼请我过来，说是玉兰苑出事了，又很为难与我说大姑娘不想惊动我。我本也是想大姑娘长大了，已经可以独立处理事情了，却听说与二姑娘三姑娘也是有关的，想想还是过来看看。大姑娘不会怪姨娘管太多了吧？”
苏念语道：“当然不会，姨娘来得正好，你来了我也就不担心被旁人说是我故意找二妹妹的茬了。”
刘姨娘正想说话，却见原本跪着的人全站了起来，一道身影更是直直地朝她扑了过来。
“姨娘，您可来了，长姐说要挖了我的眼睛！”苏念晴委屈非常，紧紧抱着刘姨娘的手臂，进一步恶人先告状。
刘姨娘瞥了她一眼，却见自家女儿双眼红肿，就连鬓前的发梢都潮了；手中一动，却又察觉到贴在她手背上的衣裳也是湿的，不禁一惊。
拿了手摸了摸苏念晴身上的衣裳，声音不免有些急：“你的衣服怎么湿了一大块？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说到这点，苏念晴就气不打一处来，越是恨越是止不住红了眼眶：“是那个恶人泼我的！她就是故意的！”
刘姨娘眼中一凛：“哪个恶人？”
如此说着，却是一个厉色把屋里的一众人都扫了一圈，却独独没从苏念语身上扫过。
即便如此，也是够了。
目光没落在大姑娘身上，她的厉色却是拿出来了的，无不是在说明，她会为二姑娘讨回公道，不会便宜了害了二姑娘的人。
苏念语自然是想得通，刘姨娘这招甚是高明，震慑的意思哪是一点半点？
苏念语道：“难道二妹妹口中的那个恶人是本嫡女我？”
苏念晴红着眼睛，即刻就指着她：“不是你又是谁？你也知道你是嫡女，却是如此待庶妹的，也不怕落下坏名声！”
苏念语神情冷了冷：“所以你就是抓住这点一直来惹我是吗？按你的意思，我是嫡女，为了外人眼中的好名声，就要老老实实任你欺负，被你踩在脚底下？妹妹打的好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