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早,何老三就带着大中小中来打扫院子,接猪血的盆都准备好了,猪圈里也要清理干净。养了一年的两头猪,已经有两百多斤了,脑袋十分肥壮。
日头上来的时候,张屠户架着牛车进了村,喝过了热茶,暖了暖身子,张屠户把外面的棉衣脱了,露出来黑色的短对襟,杀猪的架子已经由张家的两个儿子架起来,杀猪刀在磨刀石上霍霍磨了几下。
不用张屠户吩咐,何老三就带着人去猪圈里抓猪,用粗粗的麻绳捆住了,按到猪架上。张屠户一桶温水泼上去,那猪叫的更加撕心裂肺了。
狗蛋哇的一声哭出来,香秀赶紧把狗蛋的耳朵捂住,抱进了屋里。
张屠户举刀自猪脖颈往下划开,猪皮肉绽开,血水哗啦啦往下滴,那猪渐渐的就没了声息。等到沥血,剥皮,分割完毕,另一头猪也被架上了猪架。
温热的猪血端进厨房,沥干净脏污,倒进去一盆冷水,立马凝固起来。叶氏拿刀把猪血块一块一块的划开,丢进滚开的热水里,接着烧火,等到鲜红色慢慢凝固成深红色,才捞出来,沉入一旁的冷水中。杀猪饭的最重要一道菜就是猪血,村里的妇人多会做猪血。
凝固好的猪血,放到冷水中,少则能吃三五天,多则能吃到过年。但是何家村的规矩,过年正月里是不能吃猪血的,所以,一般都是年前就吃完的。
杀了两头猪,猪血也满满的两盆,估计吃了杀猪饭,还能吃到过年。张屠户只要猪肉,内脏等物就堆在院子里,等着收拾。猪内脏等带血的东西,香梅香草是不敢动的,只能叶氏自己动手。猪大肠先焯水收拾干净,然后才把猪肝猪腰子洗干净了,准备炒菜。
张屠户把贾志春挑好的半片猪留下,剩下的过磅装车,算了卖猪的钱。叶氏的杀猪饭也差不多做好了。
白面馍馍先端上来,接着是一人一碗猪肝猪肚汤。嫩滑的猪肝猪肚丝儿,鲜美的热汤,冬日里顿时就有了暖意。
然后青蒜炒猪肝,青蒜炒大肠,满满的端上来几个大碗。大家立马吃的热火朝天,天气寒冷,吃猪血比猪肉更招人稀罕。
“三哥,还是嫂子的猪血做的好吃。我媳妇前两天杀猪做的猪血,哎呀,还没下锅呢,就散了架了。张大哥,你说是不?”何老七猛塞猪血,实在是做的好吃。
“都好都好!”张屠户呵呵笑着,又转头好奇的问何老三,“听说小中要去省城了?那是要有出息喽,恭喜三哥啦!”
“恭喜什么,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能跟着黄家小少爷出去见识一番,也不枉他活了这一遭了。”话虽这么说,何老三黑乎乎的面皮烧起来,隐隐的有些自豪,还有些不好意思。
张屠户看看自家两个狼吞虎咽的儿子,大的十七,小的十四了,还尚未婚配。
张屠户是个鳏夫,张家娘子没了十来年了,张屠户也没顾上娶媳妇,两个儿子从小跟着他往村里跑,每天杀猪卖猪,长大了也就跟着张屠户干了屠户。虽说还没开始动手杀猪,那抓猪的手艺已经可窥一斑了。
照理说,张屠户有个杀猪的好营生,两个儿子娶媳妇不成问题。但是张屠户当初没了娘子,着实荒唐了两年,不少钱财都败在了那暗娼门里的寡妇身上。这两年倒是好好过日子,存了不少家当,可惜张屠户一个男的,也不好自己上门说亲去。找了媒婆说了几回亲事,好人家嫌弃张屠户是个杀猪的;条件差的,张屠户又嫌弃人家,高不成低不就,慢慢的就耽误下来了。
张屠户心里也着急,眼看着大儿子都十七了,总得娶个媳妇啊。
“我看小中也有十岁了吧?”
小中咽了口饭,口吃清晰的道,“哪有,不过才九岁。”
“哦,家里的两个千金年纪也不小了吧?可曾说了人家?”照理说,张屠户是看不上何家的,但是何家现在巴上了黄家,以后说不得就飞黄腾达了。趁着现在给儿子说一门何家的亲事,何家小儿定会多照拂照拂姐夫的。
“二姑娘十五,三姑娘十四啦!咱们家不急,二姑娘已经说了她外祖家的表哥,过了年说不得就要来抬新娘了。咱们家香草还想留两年,接连嫁了两个姑娘,家里也要冷清清的了。”何老三笑着道,香梅嫁给叶多福,绝对是吃香的喝辣的。至于香草,先慢慢看着,说不得也能有个好姻缘。
张屠户打的好算盘,没成想,立马就被拒绝了,脸上便有些不自然,“三姑娘不着急嫁人,也可以先谈亲事么,成亲的日子再定就是!你看看我两个儿子,都跟三姑娘是年纪相配的,你不如看看,不拘选哪个,我都出二十贯钱的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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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 大中三年学徒期满,现在算是出师了,明年再去铺子里,一个月有三百钱的工钱,除去年节给掌柜的送礼,也有一笔不少的收入。小中年后就要跟着黄家小秀才去省城,读书识字这项大开支也算是省下了。
香草的亲事,不说待价而沽,何老三是真的不着急了。
两个儿子有出息了,日子就算是有了奔头了。前程渐渐明朗,自然也不能埋汰了姑娘。两个兄弟有了出息,那要出门的姑娘也能硬气了许多。要是香秀这个时候还没有嫁人,何老三也不会把她随便换了一亩地的水田。
张屠户两个儿子是忠厚老实的,不比那张屠户,满肚子的花花肠
子,可惜长得倒是跟张屠户一样,一脸的横肉,别说俊美了,还有点影响治安。
香草是三姐妹里颜色最出彩的,性子十分也十分温柔,一手女工更是得了叶氏的真传,又跟着贾二奶奶学了两年。不说嫁个有钱的小地主,乡里的小伙儿们还不是由着她挑?
娇滴滴的姑娘嫁了五大三粗的屠户,岂不可惜了?
香草十四的年纪在村里也不算小了,不急着说亲事是真话,也是托词,何老三不想直接拒绝罢了。
二十贯大钱那是两间瓦房啊!
就是一般的富户,也舍不得拿二十贯大钱出彩礼。张屠户这是下定决心要拿银子砸呀!
何老三蹙了眉头,心里直抽凉气,说不心动是假。
瞥一眼千娇百媚的自家小女儿,再看看张屠户两个肥头大耳的儿子,何老三心里乱了。
张屠户杀猪是祖传的手艺,不说挣得多,家里祖产就留下一个五间大瓦房,东西两间小瓦厢房的方正院子。比起何如书嫁的黄家豆腐坊,张屠户家更殷实些。
“来来来,喝酒喝酒,这是我侄女自己酿的米酒,还不错吧?”何老七打着哈哈,拉着张屠户喝酒。
张家的亲事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上面没有婆婆,要是说了大儿子,进门就能当家,心里是舒坦了,未免太操劳。都说长嫂为母,为母的长嫂最是难为。要是说了小儿子,进门虽说没有婆婆,上面还有个大嫂子,长嫂为母,那也是个小媳妇儿的命。
但是张家家境殷实,两个儿子虽说长得不咋地,人品还不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找个好看的顶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过日子,人好有钱听话才是硬道理。
何老七琢磨着,这门亲事还是有的商量的。
何老三没拒绝,也没答应。
张屠户知道还有戏,好歹也要给人时间思量思量。欢欢喜喜的跟何老七碰杯喝酒,“是好酒,志春媳妇没的说,贤惠!咱们志春也是个有出息的。看看,大小伙儿,把家支起来了。”喝的脸红红的,喷着人气对何老三道,“三哥,你看吧,咱们志春再干两年,就能置房置地了。”
年轻人就是得舍得下力气,趁着年轻置办些家业,等到生了一串娃娃,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家里想添置什么都难了。等到儿子长大成人,能挣钱养家了,又要攒钱娶媳妇儿生娃了。
一顿酒一直喝到下半晌,张屠户走的时候数了两贯钱给贾志春。
原本两头猪,自家留了半片,是买不到这么些钱的,想来,是张屠户想要给儿子求娶香草,故意多给了些添头。
何老三何老七都喝的醉醺醺的,被儿子扶回家去。
香秀在屋外等了半晌,院子都刷洗干净了,贾志春还没出来。撩了帘子进屋,贾志春歪在竹榻上,脸红红的,一身的酒气,搂着狗蛋迷迷糊糊的。自家酿的糯米酒,有些甜,但是后劲不小。
香秀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贾志春哼哼唧唧挠了一下,又闷头歪着打盹儿了。香秀失笑,索性把他推倒在竹榻上,褪了鞋,盖上厚厚的被子,让他先抱着狗蛋睡一觉。
“睡啦?”二奶奶小声问。
“嗯。”
香秀点点头,忙着去厨房熬猪板油。
二奶奶跟着进厨房帮着烧火,“今儿的亲事,我看你爹是心动了。”
猪板油熬出来,舀到洗干净的瓦罐里,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冻好了,等着过了年,没有油水的时候,吃饭或者炒菜的时候放上一小块,那滋味绝对香。
猪板油的香味出来,香秀狠狠的吸了口气,真香啊!虽说今天刚吃过猪肉,一年到头吃不上,猪肉哪有嫌多的。
“我爹恐怕做不得主,我外婆在那杵着呢,还有我大舅。”香秀看的出来,何老三绝对怵丈母娘跟大舅子,现在在叶氏面前也没以前那么硬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