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旨意可打脸了。”周沂笑道,“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老二跟你要了好几回的东西,你转眼就贡上了,父皇转眼又把这东西给了太子。这不是活生生在打老二的脸吗?”
“所以啊,”周湛笑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他若不是仗着身份那么跟我闹,我岂能如此?既然我保不住这东西,总可以把它送给能保得住它的人吧。至于老爷子又把它给了谁,那可就不在我这里交待了。”
“贵妃娘娘那里,可是好好记了你一笔账呢。”周沂道,“你可小心了,你的大事可捏在她的手里呢。”
周湛冷笑一声,“你以为没这事儿,她就不拿捏我了?我这钱袋子可是他们早就看好了的。只怕就算我这么闹,他们也舍不得放开我呢。”顿了顿,他又是一声冷哼,“再说了,我的事只怕她还做不了主,不然我也挨不了这顿打了。”
那周沂虽说不爱在朝政上用心,可到底是皇室出身,该明白的他全明白,只转了转眼珠,他便明白了,不由指着周湛长长地“哦”了一声,才刚要说什么,就听得沉默在楼梯上禀报,说是十一公主来了。
那周泠上得楼来,看着周湛趴在床上的凄惨模样,不由就是一拧眉,匆匆向着周沂叫了声“四哥”,便拉过一个莆团,在那地毯上盘腿坐下,看着周湛直言不讳道:“你真是因为小吉光才挨的打?”
不等周湛答话,四皇子周沂就笑道,“表面看是这样。”
周泠凝眉想了想,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只不满地一瞪周湛,道:“要试探父皇的态度,可用的法子多的是,干嘛非要用这苦肉计?白叫自己跟着受罪不说,还无端惹得父皇生气。七哥一向聪明,怎么这次竟笨了?”
周湛叹了口气,道:“你们这是高看了我呢,还是小看了我?为了那点小事,还不至于叫我做出这等苦肉计来。不过既然事已至此,顺便总要捞点好处,想来我挨这一顿打,总能叫有心人看明白一些事情,不然我可真是亏大了。”
他倒是确实是没想以这种在别人看来既失体面又失圣宠的方法来拒婚,甚至可以说,婚事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一回事,他可不认为娶个媳妇回来,那媳妇就能插手他的事。要说起来,只能说是他自个儿落了心病,所以每每看到圣德帝时,他才总是那么无法保持冷静,才会一而再地在老爷子面前做出种种很是幼稚的行为。而圣德帝乾纲独断多年,又岂能容得下他的桀骜轻慢,于是一来二去,那板子也就落了下来。
兄妹仨人正闲话着,那威远侯钟离疏也来探病了,于是众人又说起西番的风情。正说着,沉默抱了个包裹上来了。
他看看吉光,对周湛禀道:“王大匠听说爷病了,送来这玩意儿给爷解闷。”
周湛眨了一下眼才想起来,所谓的“王大匠”,原来是吉光的那个表哥。而自从把人安排进外院后,他就把四哥给抛到了脑后,如今看着沉默怀里的包裹,他便知道,这应该是傀儡娃娃了,顿时一阵兴致盎然,道:“快打开我看看。”又扭头跟众人说了这傀儡娃娃的妙处。
于是,等沉默从包裹里拿出一只头顶托盘的小木偶人儿,众人便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木偶人儿。
只是,不管众人如何盯着,那木偶人儿就是一动不动。
半晌,十一公主忍不住道:“怎么不动?”
因每逢休沐四哥都要来看吉光,她倒是知道怎么发动木偶,可等她过去看了,却没在小木偶身上发现机关发条,不由也是一阵发愣。
这时,就听得她四哥在楼梯下压着声音冲楼上叫道:“不是的,这不是上发条的。”
周湛听到了,便笑道:“叫你四哥上来吧。”
那四哥上来后,看着满眼都是富贵人,那张黑脸顿时涨得通红。好在他原就是个沉得住的性子,只垂眼不看那些人,吩咐吉光拿过来一只茶壶,将那茶壶往那木偶人头顶的托盘上一放,那木偶儿就自己“咕碌碌”地往前去了,却是看得十一公主忍不住就叫出声来,忙起身过去想要拿起那木偶。她才刚拿起木偶头顶着的茶壶,那小木偶就止了步。十一公主不由大感兴趣,便放弃拿起木偶的打算,将茶壶又往那托盘上一放,木偶便又继续往前滚去。滚到那地毯的边缘,被地毯拦住后,那木偶竟自动地转了个方向,向着窗下坐在躺椅里的钟离疏脚边滚去。
钟离疏弯腰拿起那木偶,眼神一阵发亮,道:“这倒是个宝物,带到西番去,定然能够卖个大价钱。”
十一娘过来,劈手就夺过那木偶,回头对周湛道:“这个好。七哥,这个送我吧,我正愁没有好东西贺太后的寿诞呢。”
周湛道:“送了你,我拿什么贺太后的寿诞?”
十一娘道:“你不是说要排戏贺寿的吗?”
周湛看着周沂道:“四哥那里早排了,我可不好跟四哥抢。”
周沂道:“我那就是家里的小戏班子,又不出彩,哪能比得上你那个锦绣班。”
周湛摇头道:“我原也打算拿锦绣班的戏作为贺礼的,不想前儿宫里传话出来,说是太妃娘娘指名要定锦绣班的戏作为贺礼,这一下倒抢了我的寿礼,我还不好说什么。”
周沂看看他,道:“这无缘无故的,太妃娘娘怎么突然想起定锦绣班的戏?”说着,扭头看向常年住在宫里的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摇头道:“许是临安长公主给出的主意吧。”
那临安长公主为太妃娘娘所出。周湛不由就看了吉光一眼。
十一娘叹道:“为寿礼发愁的人,何止是我,八姐九姐也在发愁呢。”
四皇子笑道:“你们发什么愁,无非是绣一幅绣品就能表了孝心。真正为难的是我们,总不能年年都抄经书吧,送金银玉器又显得没什么诚意。”
“说到诚意,”十一娘道,“那天六姐倒是出了个主意,说是不如我们跟当年的世祖爷学,亲自上台给老祖宗演一出戏,不管演得好坏,总是我们做小辈的一份心意。”
那周沂原就热衷于音律戏剧,听了不由两眼一亮,忙不叠地道:“那也算我一个。”
十一公主却是一撇嘴,道:“你和六姐一样,都是爱看戏的,自然也能唱上两段,我们可不行,上台去只会丢脸。”
周湛听了,忙趁她不备,将那木偶人儿从十一公主怀里夺了过去,笑道:“你们几个凑合着演戏吧,我还是送这东西作为我的寿礼就好。”
十一娘鼓着腮帮瞪了他一会儿,到底不好硬抢,想了想,回头对四哥道:“这要多少钱?我向你买一个。”见四哥看向周湛,她忙又道:“我不跟你家主子抢寿礼,我就看着好,想要一个罢了。”
四哥一向实诚,老实答道:“我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工料都是王爷给的。”
周湛看着四哥笑道:“我觉得我又捡到了宝,没想到你不仅能复原傀儡娃娃,竟还能自己折腾出一些新的玩意儿来。”
四哥道:“万变不离其宗,我不过是觉得王爷的那个娃娃除了会走之外没什么用处,想来想去,这也算是派上了用场。”——却是地道的庄稼人的想法。
周湛听了,不由就看着吉光一阵笑。
而叫钟离疏觉得稀奇的是,那吉光也回应了周湛一个笑,显然她知道周湛是为了什么在笑。钟离疏不由就伸手摸了摸下巴。
“要说起来,”他道,“我在西番倒是看过一种戏,人家不唱,只有念白,且每个人的动作看着就跟我们日常举止没什么二样。那个叫什么‘莎士比亚’的人,他写的本子就都是这样演的。”
周沂听了,不由就凑过去要打听个究竟。直到长寿爷亲自捧着药碗上来,众人这才想起周湛还“有病”在身,于是都纷纷告辞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四皇子周沂竟因此动了意,和六公主两个拉着威远侯一阵打听,最后竟真个儿决定由他们这些皇室贵胄们亲自排一出小戏。当然,这是后话。
下午时,二十一王爷赵陵王周淙和安王世子周澜也结伴过来“探病”了。
那周淙看着吉光对周湛道:“如今京里可算是人人都好奇你这个小厮呢。我看他生得也不怎样,还不如你家那个凤凰呢,你怎么竟如此宠着他?可是他有什么妙处?”
这话可就好说不好听了,周湛的脸不由就沉了下去。
那周淙今年不过才十三四岁,比吉光才大了一两岁而已,又因老子死得早,他被家里三代老王妃捧着护着长大,那性情里难免带了霸王任性,且还多少有些不知世事——不然他也不会当着周湛的面做出把吉光扔下马车那种事来——听别人说什么“男宠”,他原只是一知半解,故而才这么浑不在意地当众说了出来。
他不懂什么是“男宠”,吉光就更不懂了,见这小王爷围着自己打转,她虽然心里不耐烦,可因着她自觉才给周湛惹了天大的麻烦,倒也不敢把这不耐烦带上脸来,只得乖顺地低垂了眉眼。
见她这低眉顺眼的模样,周淙只觉得一阵无趣,便又坐回到周湛的床头,道:“我就不明白了,你这小厮有什么好的,连状元公和‘死脸王’都一起替他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