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尚未演完,因为已经知道了结局,便失去了看的兴致,宁思沅心中挂念着逃跑,看着隐在后头的戏台,突生一计,不管怎么样戏班子总是要离开的,她且潜在那帮人里,随着他们悄悄离开……
反复设想一会,扯了小琢的衣衫,又回过头来对赵挽道:“我去更衣,一会就回来。”
“你知道官房在哪么?”
“知道,我以前来过。”
赵挽“嗯”了一声,“青竹,你也跟着,照顾好贵妃。”
“……”宁思沅连连摆手,“多大的事还得两个人陪着,不够费事的。”
“这怎么成,依你这身份,便是用十个八个人跟着也不为过,要不朕陪你?”
“好吧。”宁思沅只要妥协,领着小琢和青竹往官房走去,一路匆匆,长裙曳地绊脚,雍容华贵全成了拖累。她得快些,待这场戏演完了,她再跑就跑不及了!
一转进官房,宁思沅便吩咐道:“青竹你在外头守着,小琢你随我进来为我解衣。”
青竹看了一眼她那复杂繁琐的衣饰,点点头立在一旁,宁思沅轻舒一口气,迅速进了官房,立即将衣服解了下来,只留一件白色中衣,头上的金钗玉簪统统抽了下来,只余一个光秃秃的发髻。
小琢压低声音问:“我们要怎么办?”
“翻墙过去。”向来是公厕最矮,宁思沅心中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再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了!”第一次在宁府翻厕所墙头,被赵挽那厮一巴掌拍在地上,至今已经给她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命小琢搬来砖头垫起来,宁思沅在她的扶持下攀上墙沿,刚欲抓住树枝,就见那边男厕里倚墙站着一个人,吊梢眉,绛朱唇,眉目如画,绯色衣裙白色水袖。
陈杏元?
不是,是饰演陈杏元的那位戏子,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竟然到了男厕!还是说……
她看那人的时候,对方也闻见声响,回过头来看她,手里锋芒一闪,一把匕首揣进水袖,动作行云流水,就好像放了块手纸一样自然。若不是宁思沅眼尖,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那人浅笑一声,眼神魅惑,“你是?”
如昆山玉碎般的男声蛊惑响起,宁思沅大大地一怔,身子一个踉跄,差点从墙上掉下去,竟然、竟然真的是个男人!
☆、第44章 戏中戏(二)
那戏子浅笑一声,眼神魅惑,“你是?”
宁思沅险险地稳住脚,只垂着头看着下方,小声道:“嘘——我是这府里的丫鬟,你呢?”
他的眸光仔细落在她的身上,见春日的柔光在她亮白的缎子中衣上扫过,颈上粉嫩,肌肤如雪,仙姿佚貌,头上虽未戴许多珠钗,却能看出其发鬓梳理的繁琐程度,如此打扮,却说自己是个丫鬟,当真不可信。
“你是丫鬟?看起来可不像。”他落在自己的脸色的眸光越发深沉,语气虽轻和,却透着三分笃定。
宁思沅焦急地望了一眼小琢,低声促道:“信也罢,不信也罢,我有急事,不陪你瞎扯。”说完将手伸向了小琢。
那人见她蹲在墙头拉另外一姑娘上来,目光一沉,抬腿轻轻一跳落在墙头上,一手搭在她背上,另一只手臂稍微用力,便将小琢拉了上来。
“主子,好没好?”官房外头传来青竹的询问声。
宁思沅一惊,连忙道:“快了快了,别急!”又四次张望了一回,对着男人道:“带我出侯爷府,我给你钱。”
男子的目光从那金贵的蜀锦衣物上移回,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弯唇笑道:“我若不答应呢?”
“一会监视我的人就要进来了,到时候我就说是你劫持我,非礼我,她可以作证。”宁思沅眼神从小琢脸上划过,小琢会意,立即点点头。
男子无奈地摇摇头,一起身,两手分别夹了俩人在臂下,足尖一转轻盈落到官房外的地上,将两人放了下来。
“前面的戏演完了么?”他问。
宁思沅蹙眉,道:“我先前过来的时候,正演到梅良玉戍边回归。”
男子思索片刻,眸子沉了沉,道:“我得赶在谢幕前回去,这样,现将你们安置在戏班里头,可好?”
“可以啊。”宁思沅冲他粲然一笑,心想这再好不过。
他点点头,脸上的浅笑全无,低声道:“随我走那条路,人少。”说完也不待她俩反应,便低下头,从矮树丛穿了过去。
宁思沅拉过小琢的手,紧紧跟着他,目光时不时落在他的身上,这人腰身十分细窄,动作灵活,难怪在戏台上看着只觉得高挑,却没有很突兀。这倒不是说他很矮,粗略比量一下,大概在一米八左右。此刻一身琳琅戏服,满面脂粉,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也不知卸了妆是何神鬼模样。
很快进了戏台后面,穿过廊子,人来人往突然热闹起来,并未有许多人注意到宁思沅。男子将她两人藏在自己专用的小房间里,又对着镜子比了比妆,便欲往台上赶。
宁思沅突然拉住他,道:“告诉我你的名字,待戏演完了,万一找不到你怎么办?”
他一回过头来,上挑的凤眼便似用毛笔写成的一笔精致的撇,细致中又透着自然的淋漓酣畅,墨彩生动。“我叫梅语白,梅花的梅,言语的语,白雪的白。”
宁思沅一怔,在他随即旋过的白色水袖上微微失神。梅语白,如同所有戏子一般都带着草木的气息,却因“语白”二字突然空旷清冷起来,清白而孤高。
梅语白刚走不到半刻钟,外头突然锣鼓声打响,杂乱无序,宁思沅心弦一崩,对着小琢正色道:“会不会皇上来抓我了?”
“不会不会,是前面在谢幕呢。”小琢连忙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平静地安抚道。
宁思沅轻轻吐了一口气,心想兹事体大,纵是赵挽发现自己没了,想必也不会声张吧,毕竟贵妃去了一趟厕所人丢了,事关皇家名声,赵挽定会仔细考虑,这样把自己给安慰了一遍,宁思沅僵硬的身子才松懈下来。
她这方凳子还未坐暖,外头的喧闹声更重,全不似她初进来那时,又一想,许是原本未曾注意,这一安定下来,声音就在自己脑子里放大了,不碍事,不碍事。
“咣!”突听门被推开,梅语白便行色匆匆地闯了进来,道:“皇上丢了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命守卫封了府,一处处地排查!”
宁思沅顿时一晃,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怎么办怎么办?”万一被赵挽抓回去,她必定是生不如死了,不仅如此,还会连累整个戏班的人。
梅语白漆黑的眸子落在她的身上,冷声问:“你到底是谁?”
宁思沅咬了咬唇,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只好咬牙道:“我是仁贵妃。”
“果然……”梅语白沉吟片刻,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躲躲吧。”说完拉着她往外走,一开门走了两步,就见大批禁卫军围了过来,宁思沅脸色瞬时刷白。
来者是禁卫军统领崔良,他目光落在宁思沅脸上,细一思索,突然记起那日选秀宁家二小姐被两人架了出去,他还刻意看了一眼,因此印象深刻,往后的时间里,便对宁思沅格外上眼,每见一次,印象便深一回。“拜见贵妃娘娘——”
他一掀衣摆跪了下来,身后那些分散的禁卫军统统跪了下来,地下黑压压一片。
宁思沅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颤道:“都起来吧。”
“谢娘娘。”崔良立即起身,英伟身姿立在宁思沅前方,形成一种阴沉的压迫感,他看了一眼宁思沅身后的梅语白,想起赵挽在他耳边的命令,冷冷道:“大胆刁民,竟敢挟持贵妃娘娘,来人……”
宁思沅身子一僵,连忙道:“不是……”
“大人不要误会,娘娘在跟鄙人学戏,寻思着一会上台给皇上唱个曲子,求您放过小的。”梅语白故作低微,弓着身子,一脸老实胆小的模样。
“是么?”崔良的眼神紧紧落在宁思沅脸上。
“啊,是!”宁思沅应道,心里却暗暗叫苦,她怎么会唱小曲,就是唱个现代歌都怕走调的人,怎么敢挑战戏曲这种高难度的东西?
崔良一怔,阴沉的脸色缓了一缓,弯腰伸出手来,道:“既然如此,还请娘娘前往……”
“哎,不急,刚刚被你这么一吓,突然把词给忘了,呵呵,再给本宫些时间吧。”宁思沅嘴角挤出一丝笑,转过头对梅语白温和笑道:“恐怕又要再跟先生你讨教一番了。”
梅语白连忙拱了拱手,道:“娘娘折煞小人了。”
崔良眸子眯了一眯,道:“好,请娘娘先准备着,属下去跟皇上禀报一声。”
“去吧,且叫皇上放宽心,本想给他个惊喜,却叫他担忧了,劳烦崔大人代为转告。”宁思沅笑道。
“是。”崔良颔首,一挥手,将一干下属统统带离,又分了一队精英把守在门外,显然是不想叫戏班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逃出去。
宁思沅又随手指了个跑腿的,道:“给本宫找一件漂亮的戏服来。”那人听令,连忙领着几个伙计散了。
随即宁思沅挽着小琢转回房间,一下子瘫软下来,无力道:“这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