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一愣,顿时神色凝重起来,“我派人这么跟你说?”转而她突然明白过来,重重地哼了一声,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她却不是在生江氏母女的气,而是厉声道:“把管家还有他儿子给我叫来!”
片刻两人就被带了上来,管家一头雾水的样子,他儿子小何却已经急了。
温氏看出了端倪,狠狠拍了拍桌子,指着小何说道:“那天我让你去江家送东西,你都说了些什么?”
府里的人素来都知道温氏是个娴静典雅的人,从不曾见她发过这样大的脾气,所以她话一出口,小何和老何就齐齐跪了下来。
“老夫人,我们家小何究竟犯了什么错啊?”老何在秦府当了几十年的差,还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
“让他自己交待。”
“夫人,夫人我错了……”小何不经世事,被这么一吓就撑不住了,倒豆子一般的把事情的原委都说了出来。
原来他一直都暗中喜欢着芳仪,可以芳仪却从不正眼看他,有一次芳仪找到他,交待他在去江家的时候,把那些话说给江氏听,并且许诺,只要照做,她就答应从了他。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小何自然不肯错过,所以当温氏嘱咐他去给江氏送年礼的时候,他就告诉江氏不要再想着高攀秦家之类的话,以至于江氏信以为真,自尊心驱使下,也就再没去过秦府。而在秦府这边,小何又对温氏说了相似的话,说江氏如何厌烦秦家,如何厌烦秦祯,这么两下里一折腾,两家人之间果然有了隔阂,渐渐的也就不再来往了。
他本以为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等着芳仪兑现承诺,可谁知芳仪并不肯,而是唆使他收集更多关于秦祯的消息,比如秦祯的日常用度,言行举止。他所以色迷心窍,一心想着和芳仪修成正果,所以自然是尽心竭力地完成芳仪给他的任务,却从不去想芳仪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做。
等到小何把事情交代清楚,在场的人无不是既惊诧又愤恨,这么多人竟然都被一个小丫头蒙在了鼓里,岂不是太可笑了!
温氏大怒,想不到自己竟然养了一只白眼狼,当即命人把芳仪找来。
芳仪真是个人才,见了棺材也不掉泪,气定神闲地进了屋,看见跪在地上的小何,她的神色也没有任何波澜,直到温氏质问她是否都做了这些事情,她才知道计划已经败露了。
“我到底哪一点亏待了你,你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真让我心寒!”温氏禁不住红了眼睛,这个芳仪,是她抚养了十来年,不说把她看作亲女儿吧,至少也从没有让她吃过苦受过累,在外人看来她只是个丫头,实则跟小姐差不多,吃穿用度哪一样都不差,所以温氏真是想不通为什么芳仪还要出卖她。
“你自然不敢亏待我,你心里清楚的很,收留我不过是为了给你的丈夫、你的儿子赎罪罢了。”芳仪冷笑了好几声,戏谑地看着温氏,“你们秦家人一个个都是伪君子,面子上与人和善与世无争,实则内心比谁都自私,比谁都阴险毒辣。秦家的父子,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血呢,怎么,夫人你是一点都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你该不会真得因为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做得都是对的吧?”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温氏的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是的,她简直不敢相信,芳仪竟然一直以来都怀揣着这样的想法。
“装的太像了,夫人,有时候我真得很佩服你,你这么伪善,难道不觉得累么?”芳仪又咯咯笑起来,笑声越发的嘲讽,“那就让我说说吧,宣帝九年,孟关兵变,朝中局势微妙,其实宣帝知道成珺王根本不会成功,可是他故意借着这个机会开始清洗朝纲,把那些他觉得威胁了自己的势力一一铲除,这其中,就包括我们永平侯府!”
芳仪猛地一顿,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可是我的父兄有什么错?我的母亲姊妹有什么错?我的族人又有什么错?我们永平侯府过得是很好,可是这种钟鸣鼎食的生活不也是宣帝给我们的么!我们不争不抢,可还是逃不过被诛杀的命运,一百三十九口人,就活下来我一个人……那个时候我才8岁!奶妈告诉我,爹娘进宫说话去了,可实际上呢!他们根本就是去送死!一杯毒酒,要了我爹娘的性命,我的兄长,我的姊妹,无一幸免……当时是谁动的手!”
芳仪突然眼含凶光地看着温氏,抬手指着她吼道:“都是你的好儿子秦太医!好啊好啊,他真厉害。真有本事,为什么皇帝这么器重他?因为他帮着皇帝杀人!皇帝要杀谁,他就把毒酒给谁,对了,他还会在药汤里加上毒草,神不知鬼不觉就要了人的性命!真是可笑,谁能想到救死扶伤的太医院院判,比刽子手还可怕!”
“住口!”坐在一边的凌宇突然站起身来,嗖地一下就移到了芳仪面前,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你懂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你永平侯府无罪,你可知道是谁把成珺王放进关内的,又是谁把成珺王藏匿在府中?还有,你爹率兵在秋狩时伏击皇帝,哪一件不是诛九族的死罪?皇帝看在你母亲的脸面上从来都不曾对永平侯府动手,可是你母亲竟然也心怀鬼胎,唆使梅妃谋害皇嗣,恐怕你的爹娘都没有告诉你他们这些肮脏龌蹉的往事吧?”
芳仪怔了怔,继而呵呵苦笑起来:“成王败寇罢了,现在你们怎么诋毁我爹娘,他们也都不能再活过来跟你们争辩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算是明白了,你们这群人,沆瀣一气,心都黑得很呐。”
“芳仪,我一直以为你很懂事,可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糊涂!”温氏终于冷冷地抛下这句话来,她虽然气的不轻,但是依旧保持着最起码的镇定,“我告诉你,你的爹娘不是喝了什么毒酒死的,他和你娘在东窗事发之后,就计划逃走,他们一路逃到了孟关之外才被皇帝设下的埋伏抓获,皇帝本来是想让他们以牺牲自我来保全永平侯府,可是他们根本就不答应,宣帝恼怒之下,下令诛杀永平侯府所有人。那时你还在我秦府做客,我就将计就计保下了你,也不过是想着你是个无辜的孩子,不该受到牵连,我怎么能想到会出现今天这种事情!”
这个惊天事实一下子击碎了芳仪这些年的信念,她惊讶地长大了嘴,继而爆发出了一声怒号:“不!这不可能!”
“你不信就罢了。我也不知道这些年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情,看来是我疏忽了,念在你没有酿成大错的份上,你走吧,我们秦府留不得你,这些年我也问心无愧,对你们永平侯府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温氏冷冷地看了一眼芳仪,然后对着凌宇点了点头:“凌侍卫长,放她走吧,她也是个可怜人。”
凌宇慢慢缩回了自己的手,芳仪踉踉跄跄地倒退了两步,整个人都近乎癫狂了,这些年来,她整个人都被仇恨所淹没,她蛰伏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给永平侯府报仇,她没法和宣帝抗衡,于是就把矛头指向了秦家,她准备了那么多年,终于找到了扳倒秦家的机会,虽然她还是要依靠沈如灵的力量,依靠陆县令的力量,但至少有了契机。却没想到,到头来复仇竟然成了无稽之谈。
她悲泣着往外走,冷风刺骨,让她根本不知该何去何从。
屋里的人再也没法以同情的眼神看她,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大抵如此吧。
凌宇冷眼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一步步蹒跚地往外走,突然伸手甩出一枚暗镖,飞镖直直飞向芳仪的脖子,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不要!”秋梨尖叫着奔出去,可是为时已晚,暗镖没入芳仪的后颈,血流染红了一大片地面,她已经没了呼吸。
她说不出的痛苦,放声哭起来:“为什么要杀死她?”
“此人不除,秦家必有后患,宣帝多疑,倘若因为此事怪罪下来,不光是秦家脱了不了干系,你们所有人都逃不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个人永远消失,永远说不出关于她的秘密。”
凌宇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温度,在料峭的寒风中飘散开来,彻骨寒。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怪凌大哥如此,作为侍卫长,他表示必要的是要是要冷血一点的。不然宣帝怪罪下来,他也算是知情人额。
☆、秦祯归来
假冒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秋梨对秦祯的恨意也就自然而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想想已经有将近四个月没有见到他,秋梨已经到了急不可耐的地步,可是怎么问,温氏都不说秦祯到底去了哪里,只说他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办。
秋梨只好作罢,一心一意老老实实等着他回来。
这一日乃是惊蛰,正是天气回暖的节气,万物始苏,窗扉下已经渐渐有了虫鸣,等入了夜,四下静谧之时,已然有流萤飞舞,正所谓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说的也就是这样的妙趣了。
在这样窸窸窣窣的虫鸣中,秋梨脱了外衫躺下,此刻没有半分睡意,脑子里都是和秦祯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她一会忍不住窃笑,一会又愁眉苦脸地叹气,竟是被自己折磨地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