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天赐悬吊起的一颗心沉起沉落,感受着少女飘渺地气息渐渐远去时,太阳穴处轻不可视地鼓动一下,遽然伸手将少女揽进怀中,下一刻,轻轻一提,将她抱在膝上。
兰天赐沉默凝视着她,双颊呈出不正常的嫣红,意乱情迷中,琉璃双眸里隐隐透出的妖异流光,视线在她的眉眼、唇瓣之间流连,闪烁不停。
虽然两人同床共枕多日,但谢良媛却是第一次感受到兰天赐异样情绪,那种情绪仿佛于她亦很陌生,不象谢卿书眼底的浓浓情欲,更不是骆珏笙带着亲情的怜惜之情,难道——
是少年青春期萌动?
谢良媛心里又惊又乱又忐忑,急待起身,腰身却被他揽得更紧。
兰天赐呼吸渐渐燃烧,那一双琉璃眸业已直直定在她的双唇上,怦怦心跳中,他毫不犹豫地贴了上去,一种极致的陌生感觉,如同洪荒般从胸口里倾泻而出,那种激烈的渴望让他想去做些什么,以抒缓心底的那股燥动,可一时间,犹豫着不知从何入手。
临近的暗卫已悄然退开三丈之外,并守住了所有的通道口。
谢良媛双眼蓦地睁大,感受到他用唇瓣细细摩挲她的唇瓣,并不象吻,好象是一种本能的触探,然后,他启了唇,含住了她的。
她没有力气推开,心底有一分喜欢、有一分期盼、有一分彷皇,身体软得厉害,感受着唇瓣上软软湿意……。直到她气息渐滞,闷咳出声时,他方是一惊,忙松开了她,手指已捏上她的手腕,细细听诊后,迅速将她平放在一旁的榻边,解她她胸前,轻按着她的胸口穴位,看着迷迷糊糊的她,那双琉璃双眸几乎沁出了血丝。
他一时情恸,竟忘了眼前的女孩连大悲大喜都忌,何况是情欲!
公堂之上,两个禁卫军抬着竹席走进公堂,将竹席往堂中一放,朝着高世忠一揖,退了出去。
谢卿书辩出是夏凌月时,着实吃了一惊,依着他朦胧的记忆,夏凌月似乎是个体态丰盈,面如满月的少女,但眼前女子瘦得就剩一身的骨架。
夏凌月直直地躺着,她感受到四周打量的视线,她心怯地用手遮住了脸,嘤嘤哭泣,直待高堂之上响起惊堂木之声,“夏凌月,本官今日问话,你要如实回答。”
夏凌月咬着唇瓣,拼命忍着哭腔,声音带了丝脆弱的无助:“是!”
“你是夏知儒第几个女儿?”
“回大人,民女排行第八。”
“你学过夏家的雕刻之术?”
夏凌月忍不住抽搐一下,“是,我姐姐教过我。”
“除了雕刻之术外,你姐姐还教了你什么?”
夏凌月轻颤着唇瓣,开始呜咽出声,“祖上……留了一本玉脂浆的秘方,姐姐,也教我了。”
谢卿书心口一紧,不由自主地看向周玉苏,对方回以冷漠一笑,带着挑衅的口吻轻声道:“我说过了,玉窖别苑里的玉雕人,是我做出来。”
“这玉脂浆的配方,你可曾教过别人?”
夏凌月遽然伸出干瘦的手紧紧攥竹席上的被褥,苍白的脸上已被泪水浇得狼籍一片,凄凉道:“我,教过周玉苏,我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夏家的列祖列宗……。”
高世忠轻咳一声后,问:“周玉苏说,她和你及钟氏一起策划了谋杀你姐姐,可有此事。”
谢卿书原本悬吊的心在一瞬仿佛被一股什么激烈的力量揪起,狠狠塞在他的心肺之间,呼吸几乎停顿。
夏凌月不同于周玉苏,这个女孩胆子很小,在这种场合下,她根本不敢撒谎。
连城公子将手上的吃了一半的核桃饼扔在了桌上,换了一个坐姿,清秀的眉峰紧锁,眸光紧紧盯着公堂上的夏凌月,眼里透出野兽般的凶狠,仿佛是在积蓄了满身的力量,只要从夏凌月嘴里听到他不满的,下一刻,就如同恶兽上前掐断她的脖子。
夏凌月眼圈一红,呜咽声起,拉着身上的薄衿蒙脸,全身颤抖中,含糊不清地哭诉道:“我对不起我姐姐,大人,我愿意接受惩罚。”
受了重伤后,得知了自已落个残疾之身,又想起年幼时流落街头,每天为了能吃到一个馒头而四处乞讨,是她的姐姐将她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可她呢,忘恩负义,贪恋不数于自已的东西,最后,竟与外人联手致姐姐于死地。
十几日的养伤,她无法自主行动,周玉苏除了第一天来刺激她外,后来根本连个影子也不曾见,她在寝房里躺着,忍爱着疼痛的折磨、忍着悲伤、忍着绝望,除了医女五天来一次给她换药外,谢府上下无一人探视,更无人给她一句的安慰之辞。
府里的丫鬟只道她被谢少夫人所厌,服侍得更不尽心,有时夜里喊不到人,尿憋不住时直接就拉在了床榻上,第二天还要忍受丫鬟们的冷嘲热讽。
疼痛、悔恨、悲伤、绝望已把她所有的求生的愿望撕碎,现在,连呼吸到的空气也会变成苦,变成荒,她只想得到应有的下场,受到应有惩罚,死后,向姐姐磕头认错。
“什么?”谢卿书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夏凌月的身边,一把掀开薄衿,双目瞪着她,近似自语地低问一句,有那么一瞬,他的眼神近乎呆滞。
连城公子眼敛急跳,倏地站起身,当众咆哮,“夏凌月,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那可是你亲姐姐。”
谢卿书亦紧张地附合,“凌月,你是不是受人胁迫,不用怕,说出来,大哥会帮你。你……。告诉大哥,你姐姐现在的下落。”他不信,夏凌惜假死会连自已唯一的妹妹也隐瞒,或许,在这公堂之上,也是夏凌惜和夏凌月商良好的。
“谢卿书不得诱供。”
高堂上,惊堂木连击两声,高世忠沉声问道:“夏凌月,你仔细说说你与周玉苏、钟氏合谋杀夏凌惜的过程。”
钟氏被沉重的敲击声震得打了个寒噤,看着“明镜高悬”四字时,突然清醒过来,死了一个儿媳或许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想到夏凌惜是女商的身份,机伶伶全身一抖,昏死了过去。
“姐姐进玉窖别苑后,周玉苏将我易容成她的模样,让我留在了谢府,我很紧张很害怕,但大夫人一直给我打掩护,叫我不用担心,后来,我向谢老夫人告辞,说是要回淮南老家过中秋……。”夏凌月断断续续地说完时,已是语不成声的,情绪最激动时,引发胸痛,竟昏死了过去。
高世忠传唤了一个郎中为她做了针炙,方把她唤醒。
“夏凌月,仔细说说,周玉苏将夏凌惜药倒后,你们干了什么?”
暖阁上,谢良媛已在兰天赐的推拿下清醒过来,此刻,她半靠在兰天赐的怀中,脸上神情淡漠,但袖襟下,指尖不知觉地刺进掌心,那时候,她处于昏迷状态,醒来时,已被丝丝银线缠住。
“想听的话,就乖乖深呼吸,什么也别想,谨记得,你现在是谢良媛。”
堂下,夏凌月再次崩溃地大哭起来,“周玉苏说……活体不处理好,封在玉脂浆里,时间长了,迟早会腐烂,所以……。”
“闭嘴,夏凌月,你怎么能这样咒你姐姐,我告诉你,她活着,如果她死了,梁婆的案子里的证据是怎么回事……。”谢卿书近乎恨到绝望的嘶吼,蓦地,他象是想到了什么,转身看着骆珏笙,喃喃问,“是你么,难道梁婆案子背后的人是你……。”
大堂内外,多数人并不知道谢卿书话中何意,但骆珏笙却听懂了,谢卿书一直不信相夏凌惜已死,就是因为谢良媛在周玉苏的背后,策划了一系列的报复行动。
如今,夏凌月再次阐述了谋杀的经过,所有的细节合情合理,且,夏凌月不同于周玉苏,夏凌惜对这个妹妹没有丝毫防备,再聪明的人,对身边的人起了杀心,也是没有抵抗的能力,因为,谢卿书的意念开始动摇了。
最后他开始怀疑,所有主导这一切的是双缘拍卖行郑中希,因为在此之前,梁婆的案子也是由双缘拍卖行向府衙提交诉状,最后是被周玉苏以夏凌惜的身份撤回。
一切合情合理,让人无法质疑。
骆珏笙不置与否,连正眼也未回应。
夏凌月泣不成声,久久不曾给出答案,周玉苏冷冷地接口,“我用水银给她的身体刷了一遍,既能防腐,还能将人体皮肤本身的黄色掩盖住,否则,就算再刷五层的玉脂浆也盖不住人体原本的细毛。”
连城公子坐不住了,顾不得礼节,从旁听席上步出,直走到周玉苏面前,无视高世忠,直接盘问:“水银遇空气则变成珠状,且,水银是剧毒这物,接触人体后,肌肉骨骼会变黑,你是如何能刷到她的身体上?”
周玉苏腹下烧灼难当,闻言,蓦地转首瞪向连城公子,声音显得拨尖又狂燥,“渗着胭脂粉不就行了?公子可去胭脂水粉作坊问一问,那些美白的胭脂里是不是原本就含了些水银的东西。”她擅易容,自然懂提把握份量,既能起到防腐作用,又可以掩盖了人体体肤上所有的细毛。
站在窗外旁听的百姓个个脚筋发软,“惨绝人寰呀,这周玉苏简直是蛇蝎心肠,难怪被老天收拾,毁了颜,真是报应!”
“那谢卿书居然和这种人牵扯不清,最后害得妻子身死,也属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