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不定,将来她想易容藏身都难。
周玉苏明明懂得这个道理,何苦又来探苦她?
周玉苏冷哼一声,她想和郑中希谈的,并不单单是撤消案子这事,更重要的是,她怀疑这一切的阴谋,双缘拍卖行参与了其中,否则,焉会那么巧,向府衙投出状子,代夏凌惜申冤?
仇恨到了此时,并不是退一步能换来海阔天空,如今,等在她面前的,就算是悬崖,她也要拽着大家一起跳下去。
但,钟氏在她眼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已不愿将她心中的计划全盘对她托出。
“还有一事也要劳烦母亲亲自去办,我腹中的胎儿已有四个月,光是吃药,是掉不下来的。烦母亲在老夫人面前,找个恰当的理由,您亲自帮我的找个有能耐的稳婆,尽快帮我催生。”
“好好,娘先让府里的工匠把窗子修好。女儿,赶紧去沐浴,可别着冷坏了身子。”钟氏草草交待一声后,急急离去。
一时辰后,周玉苏梳洗完毕,换了一件深红色的裙子等候。
可没想到,郑中希未到,谢卿书却带着玉雕人回府。
内堂中,老夫人喜滋滋地揭开红幕,换得谢家上下所有人的惊叹。
而看,看着玉雕人那双双蚀了恶灵般的怨眸时,她全身如沐冰浴……。这,难道仅是上天的戏谑,还是谢卿书已然察觉到什么,对她的一种考验?
第47章 暗战
雷声滚动,天地苍茫,谢老夫人令内堂侍候地丫鬟围绕着玉雕人连点数十盏灯,那灯光如化成点点星光融进了玉雕,幻化出梦幻般的光影。
谢晋河拿着一根小玉棒,时不时地轻敲玉雕人的身体,谢晋元则竖起耳朵,一边附合赞着,“玉壁回音清且透,果然是上等的遏逻国翡翠玉所雕。”
蔡氏娘家是开金铺,她自小与玉打交道,自然对玉也有七分了解,对这么一大块上好的玉石被雕成一樽只供欣赏的玉雕人,实感到婉惜。
遂,不时的摸着玉雕人的脸,对站在身后的钟氏叹道:“这地方最清透,如果用来打造一套头面,那该有多美呀。”
钟氏一想到这玉皮底下包裹着夏凌惜的尸体,又联想到谢府近来接二连三的诡异之事,太阳穴处控不住地一抽一抽地疼,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支撑在两条发软的腿上,哪有力气回应。
蔡氏只道她不识货,心头那股优越感升起,越发想炫耀一番,适巧看到坐在一旁啃着香蕉的谢良媛,忙招手唤道:“六丫头,过来瞧瞧,这玉雕人耳朵这一部份,象不象你颈上戴的那块冰种。”
谢良媛兴趣缺缺地“哦”了一声,乖乖地走了过去,神情沉静木讷,仿似对一切不感兴趣。
但,只有她自已知道,她跨出的每一步,都带着万千枯骨中爬出的寒栗,耳畔侵进的每一句赞叹之声,都如丧钟在鸣……。那,是她的尸体啊!
可是,这是一场心理暗战,她知道有一双眼睛正透着面纱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从不惧与周玉苏正面冲突,如今,对手已是冬日蝼蚁,除了死亡外,别无它路。
可是,现在还不是她拨出兵刃的时机!
所以,她在计量着每一步的步伐节奏,不能太急,不能太缓,周玉苏能蜇伏在她身后多年,最后致她于死地,这样的人,从来不是愚笨之人。
她知道,在梁婆和周玉苏的伪造信件上,已引起周玉苏的怀疑,如果她此举加深了周玉苏心头疑虑,那她势必会毁尸灭迹。
就算她揭开周玉苏的真实面目又如何?
最多赔上周玉苏一条命。
因为,谢家费尽一切力量,让夏凌惜的死成为内宅之事,而钟氏不过是失了内宅大权,依旧可以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谢卿书充其量不过是悔个三五年,最后,娶妻生子,风光依旧。
蔡氏满脸是笑,拉了谢良媛的手,“这孩子,真是淡漠心,看到如此天下奇珍,居然连个眉头也不抬。来来来,仔细看看,将来指不定就没机会了。”
谢良媛若有若无地勾唇一笑,视线抬起,双眸触上那一双展开了蝶翼般的双瞳,看到里面深藏的哀恸时,恐惧被奇迹搬抹平。
谢良媛依言挨近玉雕人,静静地观赏。
彼时,在玉窖之中,周玉苏将她剥光衣裙后,用肉色的丝线将她固定住。
那时,她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珠能自由转动,所以,她无从知道,周玉苏是如何用自已的身体架出女娲的原型。
现在,她为周玉苏的别出心裁感到折服。
她先是用乳白色的玉脂将她全身肌肤刷上一层,盖住人体的毛孔和可见的血管。而后,为她穿上一件白色的绸衣,用丝线将衣襟、袖口、裙摆挑起,摆出风吹裙动的造型后,再刷上一层的玉脂浆,然后,开始用绿色的玉脂浆绘出天然的玉纹。
作为一个玉匠,她觉得这个作品唯独一个缺陷就是眼睛,她不明白为什么周玉苏几乎不做处理,让眼睛里弥漫的血丝清晰可见。
观赏中,谢良媛指尖轻触那如芙蓉般的玉面,摸了几下,而后,两指顽皮地轻捏玉人的耳垂,神情呈出几分好奇,“三婶婶,摸上去温温的,比媛儿房里头的观音像好多了。”
蔡氏笑道:“傻丫头,这可是价值千金的暖玉,可遇不可求。”
谢晋元脸上虽有赞叹之意,但一想到价格,忍不住长叹一声:“虽说玉色和雕功都是上陈,但八百万两的收购价,也抵足了谢家近五年的利润。”
谢晋元颔首,“但愿拍卖能顺利。”
谢良媛微微讶异,在此之前,她和谢卿书早已商议好玉雕人的成本为三百万两,想不到谢卿书这一次居然向老夫人多开口了五百万两。
这是因为今晨在内堂之上,谢卿书公然施行暴力后,对周玉苏的补偿么?
真好,那她就敬谢不谢了!
她与谢卿书之间原先的约定是,她制造出赝品后,谢卿书用谢家的公帐购走,而后,这笔银子三七分,两人吞掉。
她七,谢卿书三。
接着,她制造出的赝品,双缘拍卖行将以高于原价两倍的价格拍卖掉,双缘抽走三成的利润,七成为谢家的。
万一被精明的买家发现是赝品,谢家承担一切的赔偿,与她夏凌惜无关。
三年了,她与谢卿书从未失手。
可这一次,她要让谢卿书赔个底朝天,届时,被迫交出谢家的采购大权。
周玉苏坐在软椅上,四肢像是被抽了筋,卸了骨一般冰凉瘫软,无法动弹半分——
唯有双眼透过轻纱,死死地盯着坐在对面的谢良媛,眼前的人似乎对那玉雕人兴趣维持不久,欣赏完后,坐回椅子,这会正剥着手中香蕉,剥完后,啃了一口,似乎发现不够熟透,便递给身边的青荷,嗔道:“你帮我吃掉。”
完全是一副毫无心机的模样。
难道,她又是作戏?
不,不可能,如果谢良媛知道玉雕人是夏凌惜的尸体,她怎么可能面不改色地观赏、触摸,进而毫无芥蒂地吃东西。
她进谢家十年,虽然与谢良媛接触不多,但大体了解谢良媛胆子很小,如果知道这玉里头藏着尸体,恐怕连隔夜饭都会吐出来,还能吃得下东西?
那日在谢老夫人寝房里,说看到玉雕人,还可以做做戏,眼下,这玉雕人摆在眼前,钟氏和她都吓得双脚发软,谢良媛怎么可能表现如此完美?
难道,又是她多心?
与谢良媛无关,那在她身后的究竟是谁?
如同抽丝剥茧,从线头开始,一点一点地解开,随后得出的答案全部缘于线头。
而谢良媛恰恰就是那根线头,如果她没问题,那之前,她所抽出来的答案将全部被推翻。
乱了……乱了!
仿佛所有的事都落了空般,心头被巨大的悲伤填满,脑子里不停地回忆着,偿试再找出一丝的蛛丝蚂迹,可惜,此刻的她,因为看到玉雕人,似乎所有的智慧被抽空。
周玉苏不知道自已是如何离开的,在内堂中,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玉雕人身上,无人关心她的离去。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廊道上,突然,感到手心一暖,她本能地一缩,猛地抬首,撞进了一双深潭似的眼眸,既便是隔着轻纱,亦可清楚地看到男人悔恨交织的表情,甚至神情带了她熟悉的低声下气——
这个表情,她多年以前就曾从谢卿书脸上看到,只不过,对象是她的姐姐周以晴。
霎时,胸间如波涛般翻涌,冷斥:“干什么?”
谢卿书上前执意握住她的手,脸上露出苦笑,若说,在见到玉雕人之前,他还有疑虑周玉苏的身份,可看到玉雕人后,所有的怀疑烟消云散。
因为,他已查明,七月三十,谢家马车接夏凌惜和夏凌月回府时,一路上,马车不曾做任何停留。
这就代表着,在回程中,夏凌惜不可能被调包,玉窖别院里的玉雕人正是出自她的手。
而天下间,能拥有如此精湛雕术的,恐怕也只有夏凌惜本人。
谢卿书微微一扯,将她捞进怀中,“惜儿,别恼,一会回房,你想打想骂,或是打落我的牙,也任凭你出气。”
“不必——”她突然跟自已置气般,顾不得扮演夏凌惜,粗着声喊,“把玉雕人拿走,直接放到拍卖行,别让我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