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摇首道:“不可能,每一批货都由我把关后出加工坊。少夫人,您方才说,在你购买玉颜坊的雪花膏时,曾用了一瓶,那瓶子可曾在,可否让侬家瞧一瞧?”
绿莺听了,松了一口气,连连颔首,“在在在,当时幸亏奴婢留着。李夫人请稍候,奴婢拿了就来。”当时是珞明拿空瓶子给她,千叮万嘱她到玉颜坊时,要认准东西,别买错。
幸亏她当时觉得这空瓶上雕刻工艺很美,所以,顺手就收在寝房的抽屉里,若是给自已弄没了,这真是百口莫辩。
绿莺很快就拿到空瓶,李夫人接过,拇指轻刮过瓶上雕刻的水印后,拧开瓶盖,闭上眼,细细闻起来。
尽管瓷瓶内壁已被刮得一干二净,但李夫人的嗅觉异于常人,依然从未散发干净的残余味道中闻出不同,睁眼时,淡淡一笑:“少夫人,恕侬家直言,这瓶子是我玉颜坊的,可里头的药膏并不是出自我玉颜坊。”
“什么?”周玉苏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竟脱口而出道:“这药是谢良媛所赠,她没理由赠假药给我。”
李夫人眉心微不可见地蹙起,浅视之心渐浓,这谢家长孙媳居然说话如此不经大脑,这药膏虽不是玉颜坊之药,但并不是假药,很可能是世间难得一求的珍品。
再则,周玉苏使用后,身上症状缓解,分明是好意,却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倒成了假药。
但这些话,她一个外人自然不好说出口,毕竟这是谢家的家事,谢老夫人自会处理。
在商界早有传闻谢家长孙媳聪慧,临危不乱,颇有当年杨夫人之风,可现在看来,传言有误。
果然,谢老夫人不乐意了,“孙媳,你先冷静,不要遇事就马上下定论。百合,你去一趟碧慧阁,看看六小姐醒了没有,如果醒了,就请她过来。”
百合领命离去。
周玉苏心急火燎地等了足足一柱香后,谢良媛才睁着水雾迷蒙的双眼,在百合和青荷的左右搀扶下进了内堂。
谢老夫人知道她一定睡得不足,心疼地将她搂进怀中,又吩咐倪嬷嬷把内堂里头的小榻收拾好,一会事情了解清楚,好让谢良媛随时可以补眠。
“六妹妹,”周玉苏早已迫不及待,她极力克制着自已情绪,“能告诉嫂子,你前几日给嫂子的是什么药膏?”
谢良媛迷迷糊糊地从谢老夫人怀中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周玉苏许久,疑惑道:“嫂子你怎么戴面纱了?你的过敏症还没好么?”
周玉苏差点呕出血来,耐着性子,深吸一口气,虚弱喘息道:“六妹妹前几日赠嫂嫂一瓶雪药秘制膏,嫂嫂用后,皮肤恢复很好,所以,祖母派人买了十瓶,可嫂嫂用了后,出现了更严重的过敏症状,所以,找来玉颜坊的人问了,她们说之前六妹妹所赠的药并非是雪花秘制膏。”
谢良媛“哦”了一声,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揉了揉眼睛,软软道:“媛儿给嫂嫂的是玉凤再生肌。”
李夫人闻言“啊”地一声,略显失态地追问,“六小姐,您说的是玉凤再生肌?”
谢良媛有些不明状况地环视四周,没有开口,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
李夫人惊叹:“难怪,难怪!侬家方才还纳闷,究竟世间有什么珍奇能令少夫人的皮肤在昼夜之间恢复如初,原来是玉凤再生肌。当年侬家在东越,为了求一瓶的再生肌,求尽达官贵人,最后花了一千两黄金才弄到半瓶……”
“六妹妹……。”周玉苏哑着声打断李夫人的话,袖襟下,拳头越攥越紧,她甚至感觉到指尖肿涨的肌肤裂开,颤着声,胸口一波一波地激窜着,“那你为什么用雪花秘制膏的瓶子?又不向我说明情况?”
谢良媛这才缓缓坐直身子,一脸无辜地看着周玉苏,细声细气地开口:“那药膏去年被我不小心打碎了瓶口,担心药放在里头久了,散了药性,所以,就把膏药存在雪花秘制膏的空瓶中,那晚中秋夜嫂嫂的脸过敏,我一时之间也不记起我有这药,到第二天,就在进宫前,突然想起,就差了三喜,把药送给嫂嫂,媛儿还特意交待三喜,跟嫂嫂说一声,若嫂嫂不慎弄破了伤创,把脓清理干净,再用这药膏涂一涂,就会好。”谢良媛眨了眨水汽萦溢的双眸,一脸纠结地问,“嫂嫂,媛儿做错事情了么?”
周玉苏的心口仿似被重重一锤,又象是万千利刺穿进,百般疼痛怨恨蜇得她差点嘶吼出声,她精通易容术,对玉凤再生肌的大名也略有所闻,但她真没见识过!
诚然,谢良媛是一片好心,可结果呢?
怒、恨、怨无处可伸,一种心瘁无力之感顿生,她甚至不能去怪眼前天真无知的少女……恐怕,所有的人都会叹她谢家长孙媳运气不佳,白白糟蹋了一瓶奇珍,还落得了笑话!
谢老夫人正待开口,外头突然传来疾步声,“你们这些丫鬟婆子,做事一点规距也没有,有怪物袭击聚福阁,你们这些奴才居然没向本夫人禀报,究竟有没有把我这个内宅当家看在眼里。”
聚福阁正是谢老夫人的寝居之所。
谢良媛闻言,一头埋进谢老夫人的怀里,嘴角紧紧抿着,以防笑出声:周玉苏,你的猪队友来了!
第28章 二进宫
内堂,周玉苏听到“怪物”二字时,紧攥的拳头又抽了筋似地抖起来,她不知道自已究竟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极品的养母。
堂外,钟氏连连推开上前欲开口解释的倪嬷嬷,气势汹汹领着一群人直直杀向内堂。
周玉苏一大早疯了似地冲向谢老夫人的宅院,沿途惊动了不少晨起打扫的妇仆,无人辩认出她是谁,只道是什么怪物,既不敢靠近,又被好奇心驱使,几个胆大的远远尾随,看到周玉苏闯进了谢老夫人所居的聚福阁。
紧接着是周玉苏的嘶吼之声,可隔了院墙,外面的仆妇听得不真切,又无法看清里头的情况,有胆大的小厮踩着伙伴肩膀,透过墙头上的树枝看到绿莺和那“怪物”打起来,在私下议论中推测,有“怪物”袭击了老夫人的院落,此“怪物”必定就是之前杀梁婆的凶手,并且当夜少夫人受了惊吓,失态裸奔,也是此怪物在作祟。
很快,流言便在谢府大宅之内传开。
没过多久,玉颜坊的人来谢府,个个神情严谨,不露一丝笑容,无需传报,直接进了内堂。
众人好奇心更重,大着胆子想去探听消息,而谢老夫人寝居里的丫鬟行事严谨,对前来好奇打探的人不透一丝口风,包括百合,连谢良媛问起也不曾细细解释,所以,除了谢老夫人寝房里知道方才闹事的是谢家长孙媳外,其它人一概不知究竟。
许是连日来,谢家频频发生之事皆与鬼怪扯上关联,加上梁婆之死尚无定论,谢家一众奴仆,人心惶惶,开始自行脑补,谢家请了三个方外之士来捉鬼了。
流言传到钟氏耳朵里,已近辰时,为了谨慎,她还把几个见过鬼怪的丫鬟招来问清楚。
这几日,钟氏一直为梁婆案情进展情况提心吊胆,她猜不透谢老夫人真正的心思。索性跟谢老夫人告了假,免去几日的晨昏定省,呆在自已的苑内的佛堂潜心修佛理,端出一副修身养性之态。
听到有鬼怪出没谢家,还闯进了谢老府人的行苑,钟氏心里是窃喜居多,她现在恨不得所有人相信,梁婆死因与鬼怪有关,让谢老夫人死了究查到底之心。
她之所以不澄清,是因为梁婆的案子已过了几天,迟迟没有定论,她的心就跟悬在刀口上,时不是碰一碰,鲜血直流。
现在,传出这样的流言,如果利用得当,倒可以借火烧上一把,直接把那“鬼怪”打死,而后,把梁婆之死裁赃到这“鬼怪”身上,就算查出这“鬼怪”身份是谢府下人,也只能怪她倒霉。
届时,顺便裁赃,周玉苏当晚受惊,正是此人杀了梁婆之后,又装神弄鬼去吓周玉苏。
这一来,谢家的鬼怪之说泯灭,谢老夫人的怒气就会消除,梁婆之死,就没必要再追究下去。
而死的,不过是个下人罢了,死契的,除便埋掉,活契的,给家属打发点银子也能了结。
主意一定,钟氏马上开始行动,打听到谢老夫人在内堂后,马上领了一群的丫鬟婆子匆匆赶去内堂,为了保险起见,还叫来四个谢府的家丁执棍保护,以防不测。
倪嬷嬷尚来不及阻止,钟氏已然推门而入,随之丫鬟仆众及家丁执着棍棒进了内堂。
钟氏稍一环视,视线便落在穿着一件白袍,未系腰带,戴着面纱的周玉苏身上,在谢老夫人开口之前,厉指周玉苏,声音含着震怒,“果然是妖怪作乱,给我乱棍打死。”
那些家丁早已得了钟氏的死令,打死后,每人赏银百两,出主力的,赏银两百两,谢老夫人怪罪下来,她顶着。
所以,家丁们闻令,执棍便上前举棍狂打。
周玉苏猝不及防,本能地举手抱头挡着,那棍子就罩头砸了下来,只听得腕骨处“咯嚓”一声,疼得她朝后一仰,连人带椅翻落在地,面纱落地,露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这就更坐实了鬼怪之说,一名家丁一脚踢开椅子,抡起棍子更是往死里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