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防营本是郑溶带到昌安的人马,此刻众位将领见郑溶功夫如此了得,心下更是佩服异常,心中无不拍案叫绝,心服首肯。
苏萧只见他朝着人群的方向微微颔首,伸手再取出一支箭,欢腾的人群霎时间便静了下来,却见郑溶不慌不忙地搭箭上弓,微微拉开了些弓,只是却不如方才的那一箭那么满,下头的将士们心中不禁嘀咕,不知为何射程远些,这一箭反比方才的弓拉得虚些,于是俱都只伸长了脖子,无不屏声敛息,只要看第二箭如何。
只见得郑溶陡然松开手中弓弦,那箭便端端地飞了出去,直奔着第二枚鸡子而去,弦声之后,众人再定睛一细看,只见那箭虽穿蛋而过,却稳稳地停留在蛋上,而那枚鸡子不仅蛋壳未碎,更令人惊异的是,还好好的竖立在木桩之上!可想而知,要如何精妙的箭术,如何力道的拿捏才可既将一枚薄薄的蛋壳穿透又不破分毫!
若说第一箭让众人惊叹的只是弓若满月的力量,这第二箭的精妙便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其一二,全场上下鸦雀无声,只怕自己不小心发出的声音会震碎蛋壳。直到郑溶缓缓收了弓箭,众人才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叫好之声响彻云霄直达天际,苏萧举目望去,如雷的声浪之中只见远处箭羽颤颤,射箭场正中的那个人气厉青云,轩然高朗,日光之下如天神一般昂然而立。
苏萧乃是头一次见郑溶亲自挽弓,她原只知郑溶谋略过人,这一段时日的相处,多少也渐渐知晓此人脾性,这人喜怒不形于色,心中沟壑极深,自幼便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在谋略兵法等诸事之上,今日所见方才知晓他不仅是排兵布阵,恐怕六艺之术也是无一不精。
她见如此盛景,心中不知何故却暗暗地将郑溶之才能与邱远钦之才能比较一番,觉得郑溶所有的乃是君王雄略,一心思虑的乃是安天下之计,而邱远钦所喜好则为清谈之道,两人之迥异可谓是松柏与兰桂之别。
她正想得出神,耳边却听到一个声音大声道:“好!”
她循声望去,不是巡抚郑求却还有谁?只见郑求满面喜色,高声称颂道:“今日我等有福,一观殿下神采英拔的天人之姿,此番堤坝之功成,殿下更是居功至伟!”
说罢郑求往前三步,肃然抖落官袍,双膝跪地口称万福,他这样一带头,下头的一众官员自然也忙不迭地叩头下去,数以万计的巡防营的将士和四周的百姓更无不心悦诚服,纷纷跪下山呼千岁,一时间气势极为浩荡。
苏萧随着众人跪下来,却听见场上那个人的声音自远处淡淡传过来:“昌安大堤今日之成,乃是我昌安百姓之功劳,郑公如此之说,倒让小王觉得当之有愧。”
郑求恳切道:“殿下德备才全,我大周有殿下这样的如此英才,乃是我大周之福,更乃我等万民之福!”说罢又叩首下去。
郑溶大笑道:“郑公谬赞,本王还有一箭尚且未射呢!”
郑求抬头道:“殿下之技,今日这场中之人,没有一人不心服首肯,殿下千金之体,已连射两箭,骑射之技艺功力有目共睹,下官等不敢再劳烦殿下一展百步穿杨之能,只是下官另有一个不情之请,还万望殿下成全!”
郑溶颔首道:“郑公且说来。”
郑求高声道:“殿下,今日乃春分佳节,殿下与民同乐为的贺这太平盛世的清平之乐。我昌安自古便有民俗,春分之日的鸡子必要献给家中族长或是德高望重之人,因此下官斗胆请殿下亲往第三支木桩处,亲手取下那木桩下的鸡子投入这河中,为我昌安之民酬谢河神的庇护之恩!”
原来,郑溶这一番算计早已是筹划好了的。自从那日密谋之后,郑求便早已派了人手,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将万福桥旁的大坝偷偷地掏空一段,这一段大坝现下早已是不堪重负。他今日假借春分设了个圈套,引了郑溶来到堤坝之上,方才他这样在明面上高声称颂郑溶之德,暗地里却包藏祸心,不过是想借着祭献之事将郑溶引到堤坝的最边上,待到郑溶到了堤坝边,再引水冲毁大堤,这样一来还怕郑溶不葬身江底?即便郑溶命大活了下来,在朝堂之上荣亲王一本参上去,参他郑溶一个修缮堤坝不力的罪名,堤坝被毁,不仅害得自己性命有损更让万民丧生,这样让皇家蒙羞之事,即便是亲王也怕是死罪难免活罪难逃的罪责。
到时候郑溶不被褫夺了亲王之尊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在朝堂上与荣亲王一争高下?更别说那张万世之尊的龙椅,更是与他郑溶必已是千里之远了。
他又哪里知道这些阴狠的算计早已被郑溶知晓?闻听他此言,郑溶心中透亮,嘴角微微扬起,目光却紧紧逼视着跪在地上的郑求,开口道:“本王既有言在先,要射全三箭,此刻怎能半途而废?郑公提议祭一祭河神,本王倒是以为既无焚香沐浴之仪式又无三牢之丰,仓促行事,一枚小小的鸡子如何能表本王的心意?这样对河公岂非不是亵渎轻慢?”
郑求正要再劝,只见他挥一挥手,示意郑求噤声,再抬头望向河中央,那里恶浪翻滚,想来下一波的水患不日将至,只平声道,“郑公方才提议,本王觉得甚好,”他轻轻扬眉,又继续道,“既然今日便是好日子,我看也不必再等,不如现下就派人预备下三牢之礼,本王要亲自参拜河神,求神灵护佑我大周子民!”
郑求听郑溶先头的言语,仿佛对祭拜之事并不赞成,正想出言劝解,可没想到原来这郑溶只是嫌弃鸡子不符合他这样一位亲王的身份,他心中暗笑,虽说现下洪患未到,情势稍缓,可眼下到底是灾荒之季,哪里却是他们这些皇子们来摆架子撑场面的时候?看来这位也和皇帝一样是一位好大喜功的主儿。他在这时候也不忘这样要东要西,不过是给自己更添了几笔罪责而已。
郑求心中得意,更巴不得郑溶行事再轻狂些,忙一叠声气儿地唤了人去准备三牢,一面又陪笑道:“案几香炉等什物倒好准备,那猪牛羊这三样得需耗费些精力,还请殿下宽坐片刻,一旦准备完备,下官即刻禀告殿下。”
郑溶微笑道:“如此有劳郑公费心了。”
郑求连声道不敢不敢,耳旁却听郑溶道:“既然准备三牢还需耗费些时间,本王意下将未射的第三箭射完,不过那第三个靶物实在太远,本王想请郑公亲自到那第三支木桩旁,替本王看一看本王是否一箭能射中那鸡子。”
郑求只当他毕竟年轻轻轻,免不了好于在众人面前卖弄本事,连声道:“下官自然从命!”说罢忙起身离开,随着下人一同走到在木桩旁。
等他站定,郑溶唇边浮现出一点淡淡的笑容,稳稳站定,缓缓地拉开弓箭,瞄准了那百步之外的目标。
那头的郑求远远地只见一支利箭如流星般地脱弦而来,尚未看清楚那箭是如何近至眼面前的,便只觉那支箭朝着他直直地逼了过来,他常年养尊处优,如何能躲闪一二?霎那间,颈项上方才还完好无损的一颗头颅便被飞来的利箭直接贯穿了去,喉咙里头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已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一旁的下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猛然一惊,站立不稳,捂着嘴巴,直接跌倒在了郑求身边,这一跌倒,这个侍奉在一旁的下人这才仔细看清楚了巡抚大人此刻的模样,只见他一双三角眼睁得滚圆,嘴边由于半张着的缘故,正往下流着涎水,脑门正中央插在的,正是刚刚郑溶射出的那一支利箭,还在往外头汩汩地冒着血,巡抚大人分明是已然毙命,哪里还有半分气息?
这个下人这时候才惊叫一声,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前爬去,远处的众人只见郑溶搭弓射箭,而郑求却应声而倒,均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座中倒也有一两个机灵的官员当即便觉察出不对劲,立马站了起来,待到这时候又听到远远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叫声,众人知事出蹊跷,当下纷纷白了脸色,顿时场下一片大乱。
却见此刻,郑溶一只手将手中的弓箭惯在地上,拔出佩剑,高声道:“谁都不许动!”他傲然环视四周,只见场内诸位官员面面相觑,正在众人惶惶之际,却又见几名将军骑马冲入场内带了巡防营的大队人马将射场立时便围了,只见这些巡防营的将士们个个铠甲光亮,兵强马壮,一看便是早有准备的精兵强将。
郑溶的声音缓缓地传遍了整个射场,在场之人虽有万数之多,可每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声音,只听他沉声道:“昌安巡抚郑求意图谋害皇嗣,刺杀钦差,无视洪患,扰乱河工,罪大恶极,本王现已将郑求当众正法!”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那日与郑求一同夜谋的那几个官员,知道必然是事情败露,无不脸色发白,双股战战,更有甚者见巡防营弓箭围着一圈儿正对着自己,不由地吓得跌坐在座位上,再也无法站起来。
只听郑溶继续道:“昌安既乱,本王特调来巡防营平定此乱,安抚民心,当下灾患之季,也乃用人之时,既然罪首郑求现已伏法,其余人等本王也不再追究,万望我昌安众同僚齐心协力,还我昌安清平之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