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罢了,吴贵妃看着孙宝贞道:“好孩子,不着急,咱再耐心等些时候。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开窍了呢?”
孙宝贞知道吴贵妃怕她去皇后面前说些什么,毕竟她孙宝贞是皇后的侄女,再是妻为夫纲的,皇后心里都不见得不会有意见。皇后两个儿子都在,偏这太子之位在许璟身上,吴贵妃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踏实啊!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孙宝贞也明白,这事儿闹大了于自己没甚好处。殿下如今心思不在她身上,那就耐着性子且再等一等吧。她想着,自己温柔贤惠了,不信那太子就真是的石头心的人,眼瞧着她艰难不生恻隐之心么?旁的且都不敢想了,只要有恻隐之心也就够了。
吴贵妃也想到了许璟怕是在宫外恋着什么人,遂也叫人暗下查过,却没查出什么眉目来。有些放心,却又更不踏实起来。她儿子不小了啊,怎的到这会儿还不想那事呢?莫不是……身子有毛病?
做亲娘的不好开口问那个,便问贴身服侍许璟的太监。那太监想“我不曾试过,如何知道?”只对吴贵妃说:“太子生得魁梧俊朗,早起有勃凸,不像是有毛病的。”
吴贵妃放下心来,又让那太监细心伺候着,若是有什么不妥,随时告诉她。这太监应了,自细细留意起许璟,不见他有什么不寻常,遂也没什么特别的告知吴贵妃。
只是……太子好似一日倦怠于一日了……
夏日过去,转入了秋,天气变得凉爽起来。入了深秋,园子里的花草树木也多见枯枝残叶,飘飘荡荡往下落。顾长生歪在秋千椅上荡了几个来回,手中的书盖在腿上,便熟睡了过去,神色安然。
丝琴寻到园子里,见她睡得正安宁,遂也没叫醒她,只是回去又拿了件披风,帮她盖上,又悄悄离去。回去后与如画一起,她做针线,如画在一旁打络子,随便说些闲话。
许琰从朝中回来,等两人行罢礼问了句:“王妃呢?”
“王妃正在园子里的秋千椅上睡着,奴才没敢吵醒,现还在那里呢。”丝琴道,许琰点了头,自往园子里去。
这边丝琴和如画复又坐下,丝琴念叨道:“夏日过了有些时候了,也该过了倦怠期了。你瞧王妃,怎么还跟夏日里似的,日日精神不见好,反倒睡得越来越多。”
“我也不知。”如画继续那没打完的络子道:“想来,许是王府人少,太清静无趣了些,所以王妃才闲来无事总睡觉呢。往常在国公府上的时候,多少人,总能各处串串门的。这下倒好,王妃平日里除了王爷,就再没说话的人了。叫她往别家串门去,她又懒,竟连门也不想出。不睡觉,还能做什么?”
“说得也是。”丝琴念道,再不说这话,又与如画讨论起自己绣的花样来。
那边儿许琰去到园子里,果见顾长生还在睡着,身上落了数片枯黄的叶子。丝琴如画发现的事情,他自然也有察觉。到了秋千椅边儿,自己往旁边挤了,伸手就去掏顾长生的腰窝。顾长生被惊醒,拧眉嗔道:“连个觉也不叫好好睡了么?”
许琰把她揽怀里,“睡得忒多了些,赶上外头人养的猪了。这已不是夏日里,合该多走动,不能这么常睡。再有精气神的,都叫这觉给睡没了。”
“乏……”顾长生看着许琰,“不睡不成。”说罢便往他怀里,又要睡。
许琰仍伸手往她腰窝里挠,挠得她笑起来,想恼也恼不成,断断续续道:“再闹我可跟你生分!”
许琰不挠了,顾长生趴他怀里,整个抱着他,抬眼看他一下道:“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眼皮子啪嗒了两下,果睡着了。
许琰嗔目结舌,低声道:“不会叫什么附了体罢?”不成,得找太医来瞧瞧。
找了太医来,把了脉,原是王妃有孕了。丝琴如画呆了半晌,许琰也是呆住,只有顾长生还笑:“唬我呢罢?”好端端的,有什么孕呢?
太医笑:“王爷王妃放心,微臣至今还没诊错过喜脉。”
许琰又愣了些许时候,才问:“果真?”
太医道:“千真万确。”
到此,逸王妃顾长生被确诊为怀孕了。消息张了翅膀,没的一会儿,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数都知道了。能攀上些关系的,都来逸王府瞧瞧顾长生,带份厚礼。攀不上关系,让带句话。皇后亦让人从宫中拿出东西来,又带话:“闲了来宫里陪本宫说说话。”
等一番人接待过,青瞳才上门。每次顾长生和青瞳见面都是个大问题,总要拿许琰当个幌子,防着叫人说出闲话来。毕竟,在大多数人眼中,青瞳是个男儿身。
青瞳瞧了顾长生肚子许久,只问了句:“真怀上啦?”
“嗯。”顾长生点头,“感觉……怪怪的……”
“你又犯症,怀了孩子,怎么叫怪怪的?”青瞳嗔她,顾长生笑:“瞧着你比我懂。”
“那可不,我懂的东西可多呢。”青瞳得意,指了指自己脑袋瓜子道:“集万千先人的智慧结晶。”
“那就考个状元回来,别丢了咱们的脸。”顾长生仍笑道:“瞧你身上酸腐味儿都出来了。”
青瞳抬袖闻了闻,知顾长生与她玩笑呢,便放下袖子道:“我也想呢,哪是那么容易的。若人人都像你二哥哥那样儿,那也没个高低贵贱之分了。”
“二哥哥读书好,你可多问他。只一点,别瞧着欢喜,就生出别样的心思来。”
青瞳眉毛一竖,“怎的怀了身子没变得有温柔起来,反倒促狭了?我瞧你这张嘴,得撕!”说罢就作势要上去撕顾长生的嘴,顾长生忙捂了,咯咯只是笑。
顾长生变了,青瞳感受出来的。许是清闲日子过得满足,越发地烂漫了起来,也越发美好起来了。以前还要盘算这个盘算那个,这会儿还有什么好盘算呢?爱的人在身边儿,矢志不渝的,又有了孩子,皆大欢喜。
“而我呢……”青瞳在心里默想,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只有顾长生这个朋友。余下的,只是半生努力罢了。若是老天不成全,她也不能把天砸破。想来,还是会认命的。青瞳现今努力了许多,却也悲观了许多。每每想到功成名就之时,才会打起些精神,却还是会被湮灭在书海中。
书,如今几乎便是青瞳的全部。若不多想,把自己埋在书中,其实也有种苦逼的快感。
由秋进了冬,屋中放了暖炉,青瞳还是坚持坐在桌边儿直着腰看书,并不靠暖炉太近。若是近了,暖气一轰,立马就会昏昏欲睡。实在睡得难受些,青瞳便会出屋子,借一些月光,在寒夜的院子中来回踱步,念念有词。冻得狠,脑子便会清醒。
等到年间假期结束,青瞳仍收拾书袋子装了一应所需物品,日日往监学里去。监学里的博士大多也都与她很熟,知道青瞳这个努力上进的弱孩子的存在。博士们瞧着她架子小,也劝:“身子得好,否则拿什么读书考功名去?”
青瞳应下,还是照例往死了读书。也只有读书,把脑子塞满,不闲着,才不会去想那不该想的人。每于闲时想起来,看月而问他在做什么,日子过得如何。宫里的日子,太子的日子,可见自己是白瞎想,仍是低头读书。
书中自有美男子,书中自有黄金屋,青瞳自我催眠着捧书看着春去夏来,季节轮换,再没见过许璟。
然后,顾长生在自己十六周岁的年纪,一年中最热的时节,生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女孩儿,沛姐儿。
沛姐儿满月的时候青瞳携礼上门,与众多宾客一道贺喜吃喜酒。顾长生已能下地招呼客人,与没生孩子之前相比,又变了一番样子。青瞳站于许琰面前贺喜,只说:“不知王爷能否让沛姐儿认我做个干爹?认个穷干爹好养活。”
已经是干叔父了,又做干爹?罢了,许琰随她去了。总归顾长生这辈子,与这不男不女的处得最近,无话不说。想来这不男不女的这辈子也是没孩子的了,就让她做这干爹吧,也抚慰抚慰她孤寂的心灵。
青瞳见许琰应了,冲顾长生眨了下眼,自往宴席上去。
再不多时,忽听得说太子亲自登门贺喜,连太子妃也一道儿来了。众人起身,青瞳便也跟着起身,只当是听了个最寻常不过的事情。该行礼行礼,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不抬头。
许璟和孙宝贞一道进入宴席厅,刚入厅门,绕过屏风,还是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的青瞳。一袭月白色长衫,银冠束发,面粉唇红,俏生生的。她不抬头,不看他,当他无物。
青瞳不想看,因为摆在她面前的,是赤裸裸的现实。该站在许璟旁边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是她,只会是孙宝贞那样华贵无比的人。她无所谓孙宝贞长什么样子,即便没有这个孙宝贞,也会有另一个穿着华服的孙宝贞在他旁边,被人称作太子妃。往后,再被称作皇后。
许璟和孙宝贞入席,自然是最高座次。听着下面大臣吃酒谈天,许璟面上无笑。他冷惯了脸,人也都习以为常。而许璟这回确实也是冷脸有因,在他有意无意看了青瞳无数眼之后她愣是没回望一眼,只知道吃时,他就有些怒了——猪吗?就知道吃!这么久不见,见到老子还不如见到肘子亲近!老子还不如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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