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染墨的睫毛颤了几颤，却依旧没有将眼睛睁开，只张了张唇，吐出几个字：“阿姐……”
“是我。”风闪灵抓紧了他的手，“是我来迟了……你哪儿疼？”
“阿姐，真的是你……”令狐染墨低喃着，“我就知道阿姐会来救我的，阿姐还……认我吗？”
“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这些废话了！来，我带你去看大夫。”风闪灵将他的胳膊抬起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扛着他起了身，走了两步，到了那被她甩在墙边的地痞身旁，风闪灵将那人一把揪到了自己跟前——
“说，谁让你们来打他的？不说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别别别，我说我说……是令狐家的六公子。”许是被风闪灵的凶狠吓倒，那人丝毫不敢怀疑她的话，很快便交代了清楚，“是六公子给了我们银两，让我们毒打七公子，六公子还特别交代，打得他剩半条命就好，总之不可将人打死了。”
“滚。”将那人再次甩开，风闪灵面上浮现一丝冷冽的笑意。
令狐天磊。
令狐天霖死之后，令狐家唯一的继承人便只剩下令狐天磊。
风闪灵对这个六弟并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令狐天霖还在世的时候，令狐天磊总是跟在他的身后，如一个小跟班，这厮很是狡猾，从来不主动找人麻烦，一切似乎都是让令狐天霖做主，如今令狐天霖不在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令狐天磊，很好。”风闪灵径自冷笑着道了一句，随后架着令狐染墨缓缓走出窄巷。
带着令狐染墨去了最近的医馆里，风闪灵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才要转身，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阿姐，又要走了吗？”令狐染墨这一会儿已经能将眼睛睁开了，望着风闪灵的背影，声线很轻，“阿姐，原谅我吗？”
“你先坐着，我去通知二牛过来照顾你。”风闪灵没有回过身，只道，“你身上的淤青虽多，但都是皮肉伤，不会出什么事的，不用担心，明天我会让人送药材来给你。”
“阿姐还没有回答我呢。”令狐染墨依旧没有松开手，“阿姐，不原谅我，又为何要救我？”
“原不原谅你和救不救你是两回事。”风闪灵将他的手掰开了，“令狐染墨，你欺骗我这么久，你真觉得我能这么轻易就原谅你么？你将我当成一个傻子骗的团团转的时候，可有想过我知道真相以后会怎样？你跟我卖萌示弱的时候，心里是不是想着，原来我这么好骗？我救你不是因为我原谅你了，你再怎么说也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让人家打。”
“所以，救了我之后，你还是要离开的是么？”令狐染墨咳嗽了几声，“我们，回不到过去了么？”
“不可能的，即便你还能装成那个傻傻的小七，我也接受不了，在你暴露之后，你觉得你我还能回到以前的状态么？你现在在我眼中已经是一个正常人了，从前的那个傻小七，根本就不存在。”
风闪灵说完之后，快步走开了，不愿再回头听令狐染墨说话。
即使他还是她弟弟，但再也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弟弟了，她无法像对待曾经的傻小七那样，对待现在的令狐染墨。
风闪灵交代了医馆大夫要帮令狐染墨处理好那些伤处，用上最好的药膏，这才离开了医馆。
没有料到的是，她才走出了医馆两步，互有一道黑影凭空降落在跟前，朝着她垂首道：“郡王妃，七公子他……”
“皮外伤，应该不是什么大事。”风闪灵打量着眼前的黑衣人，“你是无欢派来盯着他的暗卫？”
“是。”那人点头，“属下方才去了一趟茅厕，没有想到才离开了这么一会儿……”
“呵呵。”风闪灵不等他说完便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你这茅厕去的还是够久了，吃坏了肚子么？”
暗卫：“……”
“不用编了，你真当我猜不到你是故意不出手么。”风闪灵皮笑肉不笑，“让我猜猜，你们郡王是怎么交代你们的，要确保令狐染墨性命无忧，也就是说只要他人能活着就行了，他被人毒打反正也死不了，就不用救了是么？”
“郡王妃，属下并非有意冷眼旁观。”对面的男子声线低沉，“令狐染墨原本功夫不弱，属下哪里能想到他应付不了几个市井流氓。”
“行了别说了。”风闪灵转过了身，“去一趟豆腐店，通知王二牛来医馆，你现身不方便的话，就随便雇个人去，不过我想，他们多半也猜到你们的存在了。”
风闪灵说完，冷哼一声便迈步离开。
果真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顾无欢身边的暗卫也是一样的圆滑。
什么叫做令狐染墨原本功夫不弱，哪会应付不了几个流氓……他那么明显的处于下风，挨人家棍子打，就算不知道他中了毒也该看得出他身体情况不好，冷眼旁观还那么会找借口。
她不知道令狐染墨究竟有多少本事，但她知道，令狐染墨既然身上毒素未清，那么毒发之后自然是和正常的时候有相当大的差距，那种情况下，寡不敌众是正常的事。
她不会因为暗卫冷眼旁观这事去指责顾无欢。顾无欢也有自己的脾气，他有他的底线，他看不顺眼的人，即便是她的弟弟，她也不能勉强他就一定要看顺眼。
风闪灵暗自叹息一声。
她来这儿帮令狐染墨，顾无欢必然是不高兴的吧。
不知道回府之后，会不会遭那厮斜眼呢……
……
“幸好只是皮外伤，这个药膏，记得要每天都擦，还有这碗药，趁热喝了。”
弥漫着药香的屋子里，身着浅灰色粗布麻衣的男子将一碗热腾腾的药递给了床头边的白衣少年，后者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无动于衷。
“你被人打成这模样，这让我很难相信呢。”百里无心见令狐染墨不接药碗，便将药碗搁到了一边，随后伸手捅了捅令狐染墨唇角边的青紫。
令狐染墨横他一眼。
“别当我傻，你即便是毒发，也不可能应付不了几个地痞。”百里无心瞥他一眼，“是谁做的，知道么？”
“令狐天磊。”令狐染墨冷冷的吐出这四个字。
“我该想到的，看你不顺眼的人就那么几个，顾无欢自然是不会采用这么低等的手段，也就只有令狐家那老六了。”百里无心冷冷一笑，“但是你总该解释一下，作甚好端端让人打成这样？”
“皮肉伤而已，犯不着这么啰嗦。”令狐染墨看也不看百里无心，只低垂下了眼眸，低喃着，“为什么我这样，她还是不愿意原谅我，难道苦肉计也一点用也没有了么……”
“荆楚煜！”一声低喝，来自于百里无心，他素来泛着笑意的脸盘此刻竟是分外严峻，“是不是在异国呆的久了，你都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了，你由着那群作死的东西那样打你，就为了那点可笑的儿女之情，你究竟看清楚没有，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关心你也只因为她当你是弟弟，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你的身份，你连什么都不是了，你还指望她原谅你什么？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回了尧国之后，你就当没有此人存在好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的事情哪由得到你来管？！”令狐染墨一声冷喝，抬手一指门口，“出去！”
百里无心闻言，冷笑一声，不再回话，真就按着令狐染墨的意思，转身离开了。
离开令狐染墨的屋子之后，他才走出了两步，便迎面碰上了一人。
“百里大人。”正对面那人分明是一个男子的打扮，同样的一声粗布麻衣，开口却是女子的声音，“殿下伤势如何？”
“没什么大碍。”百里无心道，“来的时候有人注意到你么？”
“我很是小心，没有人注意我，也无人跟踪。荣国公府外的眼线几乎就没有离开过。”
“那就好，云朵，交给你一个任务。”
“大人请说。”
“暗杀令狐天磊，做的干净一些，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是。”
……
礼郡王府。
夜色凉如水，依旧点着灯的书房外头，树影婆裟，凉风拂过，显出了几分阴森。
书房里头，府邸的主人坐在书案之后，听着书案前黑影的禀报，桃花美目浮现几许阴沉。
“郡王妃只将他扶到了医馆里便离开了，此刻应该已经回到了府中。”
“下去，继续盯着。”顾无欢声线清凉。
待黑影退下之后，偌大的书房里便仅剩顾无欢一人。
她果然还是会对那个家伙心软，即便知道他是个骗子。
忽有轻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顾无欢眸子轻抬，正对上迎面而来的人，原本阴沉的目光，在看见来人的那一瞬，竟微微一怔。
来人迈着轻缓的步子，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白玉制的小碗上空有升腾的热气，她走到了书案之前，将那托盘放在了他的面前——
“小欢欢，来尝尝我刚做的桂圆红枣莲子羹。”
顾无欢：“……”
“你这是什么表情？”风闪灵望着顾无欢毫无表情的脸，也不知道他是在发愣还是此刻心情不爽，便将盘子又朝他挪了挪，试图增加存在感，“就算你看不上我的手艺，也好歹尝一尝吧，起码给我一个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