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凤渊的所有可能都已被算中。原来,这便是天意。
她想回头看一眼那座矗立的孤城,却终于还是忍住了。惟余叹息袅袅,散于冷寂荒野,无声无息。
城下之战并没有打起来,凤渊当然不会真的失去理智,他见到卫棘那些去而复返的骑兵,便已经明白自己中了圈套,因此选择了退守和谈判。
“他想要三日时间,带城中两千雍和军退到紫霞关。”主营中,卫棘看着桌上的地图,若有所思道,“他会留下小栀,条件是我退兵三十里。”
片刻沉默之后,慕容七道:“你答应他了吗?”
“暂时没有。”卫棘摇头道,“我也需要一些时间来做决定。雍和军袭击天河城那天,最快的马已经给父王送去密函,王都回信到达这里,最快也要有两天。”
他说着站起身来,背着手朝外看去:“小栀还在他手中,我不能轻举妄动。如何取舍,还是交由父王来决定。”
然而,无论凤渊和卫棘之间,或者说凤渊和班惟莲之间最终是敌是友,和慕容七还有季澈都没有太大的关系了,真正说起来,他们和他之间,有的不过是一些私人恩怨,从未涉及过国仇家恨。
只是天河城是出关的必经之地,边境线上连绵的崇山峻岭很难翻越,若要再换一处通关边城,最少也要再走十日。因此两人决定暂时留下,视两天后的情形再决定去向。
第二天午夜,慕容七睡得正酣,突然被一阵喧闹声惊醒,披衣走出营房,只见眼前灯火通明,人影往来不断,远处传来军鼓沉闷的声响,一声急过一声。她心中一紧,转头便往季澈的住处而去。
才走了几步,就看到季澈高大的身影穿过来来去去的士兵朝她走来,还没等她开口,他便道:“一个时辰前,汗王的密函来了。”
“如何?”
他的声音在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中听来分外低沉:“灭雍和军,杀无赦。”
慕容七明白了,卫棘一定是刚拿到密令,就立即执行了。
“他准备奇袭,惜影帝姬还在凤渊手里,时间越久越不利。”季澈皱眉道,“我还没有接到小久的青鹞传书,但是算一下时间,魏南歌应该刚刚抵达赤月城——”
“所以,班惟莲不是因为和魏南歌谈妥了条件才做此决定,而是他早有除去凤渊之心。”慕容七轻叹一声,“他还是作出了选择,甚至不顾自己亲生女儿的安危。”
“班惟莲此人狠戾乖张,凤渊却偏偏要利用他最喜爱的女儿,他又怎会甘愿受制于此?亲生骨肉,也不会比江山更重要。”
他停了片刻,又道:“是走是留,由你决定。”
慕容七愣了愣,还没有开口,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身着银甲的卫棘大步走来,碧眸生寒,脸色铁青。
“他用小栀要挟我。”他的声音冰冷,目光却落在慕容七身上,“嫣然,他要见你。”
天河城高大的城墙在星月之光下显出肃杀的灰白色,城下灯火通明,城楼上却只有檐下几盏旧灯笼亮着,远远望去,灯下两人如镶嵌在深蓝夜幕中的剪影,男子长身玉立,衣袂翩飞,女子娇小玲珑,弱不禁风,若非兵临城下,真宛若画中人一般。
慕容七骑着马缓缓往前,一旁的卫棘犹豫再三,终于伸手拉住缰绳,道:“嫣然,不必勉强。”
慕容七回头看着他:“小卫你实话告诉我,你可还有别的法子?”
卫棘垂下眼,道:“总还会有的。”
当然会有——只要不顾小栀的安危强行攻城,十个凤渊也能拿下——他明白父王那道指令背后的取舍。可是父王能狠得下心,他却不能。小栀虽然娇纵,却是整个赤月宫里对他最好的人,她从不在乎他低微的出身,他便也包容她的任性。他是她的兄长,怎能弃她而去?
慕容七让他说实话,实话就是,眼下的情形,他并没有两全的办法。
“你没有别的法子。”慕容七心里很明白,扬眉笑道,“所以我还是要去,至少我有能力自保。只要顺利换回惜影帝姬,你就没有了顾忌。小卫,你曾说我是上天留给你的家人,如今,就当是姐姐帮你一把,不用太感谢我。”
说着她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不远处那个人身上,他正静静的注视着她,向来冷峻的目光隐隐透出温柔几许。从头至尾,他都没有阻止她,就像他自己说过的那样,是走是留,由她自己决定。
她朝他笑了笑,转过头,轻叱一声,策马而去。
季澈默默的看着她一身明丽飒爽的胡服,独自一人穿过重重军阵,巨大的吊桥缓缓放下,一人一骑,渐渐消失在黑洞洞的城门那头。
耳边响起卫棘的声音:“我以为你会阻止她。”
季澈却淡淡一笑:“她想做的事,尽管去做就好。”
从小到大,莫不如是。她负责肆意随心,而他负责她——她的安危,她的残局,她的欢悦,她的苦恼,这样子有什么不好?她尽可以自由率性,不计后果。这是他承诺给予她的,最大的宠溺。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忙晕了结果忘了更新了,囧……
差不多还有一章内容,网络版就要结束啦~~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滚!)
下次更新在下周二左右喔~
☆、第十三章 心牢(三)
达达的马蹄声在深夜里听起来分外清晰,带着空旷的回声,一步步踩过吊桥厚实的木板,踩过城门下巨大的青石。不远处的长街上亮起一盏昏黄摇曳的灯笼,方才还站在城墙之上的两人,如今已在灯下静候,宛如两尊塑像。
她停下马,朗声道:“我已经来了,你可以让惜影帝姬离开了。
”
凤渊并未说话,只是将手中提灯挂上身边小楼的窗棂,模糊的灯光中,她看到他伸手在班惟栀的身上拍打了几下,解开了穴道。
班惟栀却并没有立刻走过来,她转过身,朝着身后的男子说了一句什么,声音低如耳语,慕容七听不清,但凤渊的回答她却听到了,他说:“从未。”
话音刚落,班惟栀便抬起手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径直走到慕容七面前,冷声道:“下来,把马给我。”
少女的脸上满是泪痕,眸色却仿佛染上了北国的霜雪,决绝凶狠,冷得碜人。
慕容七突然想起初见她时的样子,虽娇纵任性却也明媚动人。可从今往后,自她转身开始,那样无忧无虑的班惟栀,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也许很久以后她才会明白,凤渊的绝情,才是对她最大的温柔。
马蹄声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他却只是看着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在北宫昙华府上,多情温软的目光,似笑非笑的唇角,从容而魅惑。
他慢条斯理的取下窗棂上的灯笼,轻道:“嫣然,陪我喝杯酒吧。”
他带着她拐过街角,敲了敲一家酒肆紧闭的门扉。只是城中骤乱,店家早已不知去向。他也不客气,手掌一拂,门板四散裂开,遂提灯而入,熟门熟路的在柜台后取出一只古朴的陶瓶,甚至还不忘放上一锭金子。
“这是城中最好的酒,名唤'朱颜'。”他取下封盖,一阵馥郁的酒香顿时飘散开来。他径自取了两只杯子,在靠近内院的窗边坐下,将酒满上,这才朝她笑了笑:“过来坐,尝一尝。”
黑陶酒盏中的酒浆在昏黄的烛光下呈现出淡淡的瑰红,慕容七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却久久未曾举杯。凤渊轻笑一声,拿起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道:“事到如今,你还是怕我会害你?”
“那倒没有。”
慕容七摇了摇头,轻轻啜了一口杯中酒,只觉得香气袭人,入口甘洌,不由一口饮尽,叹道:“果然是好酒。”
“这里的老板是江南人士,早年来漠北之后便不曾回去。因为太过思念家乡,所以用来自江南的青梅和蔷薇膏酿了这种酒,这是他记忆中家乡的味道。”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手边的木窗,将灯笼提到窗前,“嫣然,你看。”
她顺着灯光看去,隐隐约约的只见窗外有亭台假山,小桥流水,竟布置成了一个小巧精致的江南园林。能在漠北之地建成这样一处景致,这位老板的思乡之情也算是大手笔了。
“我从小长在巨泽内宫,后来便去了大酉,江南乡间是否有青梅和蔷薇,从未知晓,本想着以后一定要去看看的。”他望着黑夜中的园景,静静道,“如今,恐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慕容七到底有些不忍,正色道:“你将班惟栀放回去,卫棘没有了顾忌,怕是很快就会攻城。这种时候还在喝酒,你是打算不战而败了吗?”
听到这话,他转头一笑:“怎么可能?”不等她说话,又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认为这样做值得,那便是道理。反正,再见不到你,大概就没机会了,我死了也不瞑目。”
这话前半句还算正经,后半句就变成了耍赖。他一手托腮,一手轻轻摩挲着杯沿,眼波流转望定了她,目光温柔甜蜜,真真假假,难以捉摸。她怔了片刻,伸手扶额:“人总是要死的,可如今两军对垒的时刻,你这话说得也真够任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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