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萧欥知道元非晚对元光耀提的那些建议,这想法肯定会更板上钉钉。不过,他现在也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为别的,就为元非晚练球愈来愈顺手,周身带起的气势也愈来愈像雷厉风行的吴王、而不是京中任何一个柔弱娇贵的大小姐!
而如果元非晚知道萧欥这么想,她只能表示这真是个美好的误会——谁让她以前的皇帝爹和现在的外祖吴王打球是一个风格呢?但她不知道,所以依旧练着球。之前骑着自己的爱马、而且身体情况良好的时候,她甚至能侧夹着马腹击球;不过现在嘛……出出汗就好了,不要想一步登天嘛!
“她确实是个中好手。”又看了小半个时辰,公孙问之道。“虽然力道稍显不足,但重点是,她明显知道该怎么打。”
这话,不用他说,萧欥和卢阳明也看得出来。马球可是军中人人热衷的运动,而他们全是军中摸爬滚打练出来的,眼睛毒得很。虽然元非晚只是独自练习,但她握棍的姿势和击球的角度都非常精准刁钻,一看就知道是行家。
“看来吴王确实喜爱他这个外孙女儿。”卢阳明一面说一面点头,一面还悄眼觑着萧欥的表情。如果他有胡子的话,现在估计已经捋上了,好显示自己的英明神武、明察秋毫。
萧欥微微皱眉。卢阳明千好万好,就一点不好——总喜欢戳破他!“嗯。”他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卢阳明大感没趣。他都大度地不再追问了,萧欥就这么干巴巴地回答他?在心上人面前这么木这么闷,真的能娶到一看就很机灵的姑娘?
这个担心很有道理。因为元非晚先前还记着边上有人,但打了没一阵子,注意力就全在球上了——单手,双手,正手,反手,前倾,后仰……她挨个儿练习了一通,每个都规规矩矩地练了数十遍。
对自己的动作,她自己没什么感觉,旁观的人却瞧得很清楚。比如说谷蓝,她之前对元非晚的印象除了美还是美;如今看元非晚打球,才知道有些美也可以变成帅气——
“大娘,你真是好帅啊!又美又帅!”
捡球之余,谷蓝兴冲冲地给她家大娘加油。她怎么就这么走运,摊上一个养眼又温柔的主子!
元非晚已经听惯了谷蓝的称赞,阻止无用,就随她去了,反正无伤大雅。而卢阳明和公孙问之,虽然觉得这话说得没错,但还是有些惊诧——都说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侍从,怎么这个画风不太一致?好像……缺根筋?
两人不约而同地去看萧欥,想知道主子对此的反应,结果都大跌眼镜——那个嘴上噙着一丝微笑、还小幅度点头的人,一定不是他们的德王殿下吧?真没被洗脑?真没被掉包?
卢阳明和公孙问之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意思——得,他们一贯不近女色的七殿下真是看上人家了,他们就等着瞧好戏吧!
元非晚正用力击飞木球,没注意到场边人的反应。看着球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后落入球门,她心里点了点头。正待再打,她却突然注意到了满脸是汗、一身泥点的元达。略一顿,她就改了主意:“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诶?”元达一愣。虽然他的马球技术只到会把球打出去的程度,但看他们大娘的模样,明显还没尽兴啊!“大娘,天还早,这就回去?”他十分迟疑。
元非晚点点头。改天让人在球门后再加个木框,这样就不至于捡球捡得气喘吁吁的。而且,她也已经出了汗。
不愧是大娘,这一个时辰下来,身上也没溅到多少泥点……元达一边想,一面抹了抹脑门。见自己手心汗迹污泥混杂,他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大娘莫不是怕他太辛苦,才决定回去吧?
可没等元达把话问出口,一边的萧欥先忍不住了。元非晚是不是体贴下属,他不知道,也没兴趣;因为重点是——“冒昧地问下,你明天还会出来打球吗,元家娘子?”
哟,有戏?卢阳明立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谢天谢地,闷骚主子终于行动了!
他没忍住冲公孙问之挤了个眼睛。听听这声娘子!他们何时听过萧欥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
虽然公孙对卢阳明的挤眉弄眼很不感冒,但他也觉得,萧欥此时的神情语气都不同往常……果然男人谈恋爱了就是不一样吗?看来他们这次来峯州是来对了!
被问的元非晚倒没有这么多心理活动。她骑马信步,注意到德王带来的两个人都一副“榆木脑袋终于开窍”的表情,心道这位殿下可能真的一直在浪费自己的俊脸,忍不住想笑。不过现在笑就太不得体了,她告诫自己,一定忍住。“怎么,这位郎君可是有所赐教?”
这话伴随着轻微挑眉。不过帷帽绢纱虽短,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模糊掉这种小动作毫无问题。
“赐教不敢当。”萧欥立刻道。从对方上扬的尾音听,他没被讨厌,这让他放心了不少。“该是我向娘子求教才是。”
此话一出,别说卢阳明,公孙问之都要绷不住脸上的正经。元非晚的打球技巧确实不错,但也要看和谁比——
殿下啊殿下!您在球场上一人干掉四个吐蕃使者的光辉功绩,难道被您自己吃了吗?还是说,为了将来的夫人,把面子和尊严豁出去也是完全没问题的?这种还没娶到手就要变妻奴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相比内心弹幕已经刷了满屏的卢阳明,元非晚先是惊讶,再是皱眉,最后归于平静。话说得太客气了,看来这位德王确实不怎么会和姑娘家打交道……不过,相比于摆谱或者浪荡,客气礼貌总归要好得多。“郎君见笑了。”她隔着丈许的距离,朝萧欥稍一点头,“求教什么的,芷溪可不敢当。”
芷溪……萧欥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虽然他已经在元光耀那里听过这个名字,然而从元非晚嘴里说出来,却又不同了。“那……”
“近日的天气,时晴时雨,谁也说不好,是吧?”元非晚回答。这时元达已经把球捡了回来,谷蓝也走到了近处,她便一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走了。按理说,她和萧欥还不算认识,再见的客套话当然可以免掉。
有三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在场,元达早就想离开了。这会儿元非晚点头,他哪儿有不走的道理?简直走得飞快,好像萧欥三人是豺狼虎豹。
看着他们的背影,卢阳明哭笑不得。“这小子,防咱们就和防贼一样!”天地可鉴,他可对元非晚没想法,一点半点都没有!但他们殿下有没有想法,就不在他控制范围内了!
萧欥没在意。小厮么,护着主子是对的。如果元达对他们围观没有反应的话,他才要担心。不过……他问对方明天还打不打球,对方回答天气莫测,一定是晴天就打雨天不打的意思吧!明面上没点头,但也不会叫他白等?那他还是很有机会的嘛!
还没等萧欥高兴两秒钟,另一阵马蹄声就由远及近。他转过头,依靠自己百发百中的敏锐目力,很快就看清了来人——
一身易于活动的窄袖胡服,背后露出球杆的头,马背后挂着球袋,显然也是来打球的。可是,这个年轻男人是谁?
“吴公子?”走在最前面的元达看见认识的人,便叫了一句。
萧欥耳尖,立时便想到了一个人。在交府宋平县时,他已经听说,吴炜前些日子把唯一的儿子吴清黎送到嘉宁县,为的是在有元光耀的峯州州学读书。所以,元家下人认识吴清黎很正常。
这会儿突然冒出个吴公子,没那么巧有第二个吴公子吧?
来人正是吴清黎。为了能在太阳下山前打球打个痛快,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刚下州学就奔球场来了。平日里碰到其他同学也有,但碰到元达还是第一次,更何况元达牵着的马背上还有个戴着帷帽的女子……
“是我。”吴炜勒停马,目光从元达转到谷蓝,再往上到元非晚——打个球都能碰到元家宝树,他今天肯定走了桃花运,对吧?
“元达,往边上让让。”元非晚能察觉到吴清黎略微探究的目光,但没在意。
元达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他们走得慢,给吴清黎让道是应该的。“不好意思啊,吴公子,您先过去吧。”他侧过身,重新拉好缰绳。
然而吴清黎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元非晚。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元家宝树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有教养。虽然绢纱挡住了脸,但那珠玉碰撞般清越的声音已经说明了很多!
这么想着,吴清黎驱马上前两步,却没有过去。“马上这位可是元家大娘?此地距离城门还远,为防意外惊扰,不若我送大娘一程?”他这话说完,才想到自己还没做自我介绍,赶紧补充道:“在下姓吴,号荔城,师从令严。”
元非晚之前已经有些猜测,这时对方自报家门,更为肯定。“原来是荔城公子,失敬。”她微微点头。
吴清黎原本就在强自镇定,此时听见元非晚叫了他名字,一按捺不住激动,脸就红了。“公子不敢当,如若娘子不嫌弃,叫在下荔城便可。”其实他很想说叫清黎也没关系,但这样说就太唐突了,必须克制。
元非晚瞧见对方脸上迅速飞起一抹红,不由暗自稀奇。怎么她今天碰到的两个,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脸皮却薄成这样?“别院甚近,不过片刻之余。荔城公子美意,芷溪就先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