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许多书的可不止我一个,也没出什么坏事。”元非晚很快接道,毫不在意。
元光耀在心里摇头,同时把女婿之类的想法甩一边:左右他不会把女儿留在岭南,那这事等回长安之后考虑更合适。“确实如此,殿下说他早晚会回长安。”
元非晚眸光闪了闪。萧欥要自己回去?肯定是欲擒故纵、麻痹对手神经吧?“我猜,”她说,没直接表态,“殿下手里应该缺几个文官。”长安城里倒是有很多文官,但长安是太子的地盘,绝大多数官员都站在太子那边吧?
在元光耀耳朵里,这就和直接说没什么区别了。“又被你知道了,”他一半惊讶一半无奈地说,“我和东隅也这样想。”
“如果您和顾先生答应殿下,咱们就能回长安去了?”元非晚又问。
元光耀现在简直不想形容他心里的惊涛骇浪。自家女儿啥时候变得这么犀利?好是很好,但他的心脏工作强度现在有点超负荷啊!“你想回长安吗?”他反问。
想肯定是想,但元非晚没有立刻承认。古往今来,从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如果他们选择通过德王的渠道回到长安,那也要承担随之而来的风险。“您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这无疑就是想了。“有是有,”元光耀承认,“但没有一种会比这个更快。”
元非晚沉吟了好一会儿。
她爹好歹做了十几年京官,也不是什么特别能得罪人的性子(权力关系复杂,说完全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该有的人际关系自然少不了。然而,皇帝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家当天打包滚出长安,回去的一句话可没那么容易。
“女儿斗胆再问问,外祖和舅舅们那边的关系,您打算怎么处理?”
冷不丁听到这句,正戳中了元光耀内心觉得最麻烦的部分。“你娘还在王府里……”他说了这句,喉头梗塞,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元非晚只想确定一下她爹她娘感情如何。如今看元光耀这表现,她有了谱,便道:“阿耶,您凑过来些。”
虽然元光耀有些疑惑,但更好奇,就弯腰下去。元非晚不过说了几句话,他的神色已经变了一轮,最后定格在极度震惊上。“晚儿,你……”
“这都是女儿的拙见,阿耶听听便可,切莫当真。”元非晚立刻接道。
元光耀直起身,表情十分复杂。他的目光从元非晚身上转向林木葱郁的窗外,再转回来。“这事儿容阿耶再想想。”他道,想想又补充了一句:“虽说太过低调不好,但在别人面前,你还是得藏着点。”他女儿特么地也太犀利了吧?
元非晚已经把想说的都说完了,这时当然乖顺点头。既然要回长安,那就得风风光光地回去!
☆、第35章 马球
一上午事务纷忙繁杂。等别院诸事差不多处置完毕,吃午饭的时间点都过了半个时辰。
“阿耶,您下午还去州学吗?”饭后,元非晚问她爹。
萧欥的出现如同一颗石子投进平静水面,搅得元光耀毫无胃口。这时看见女儿一举一动都和平常无异,一点也不被影响,他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老到经受不起挑战了。“去吧,再不去,今天的功课就要落下了。”
元非晚点点头。生长于帝王之家,她对权力倾轧熟视无睹,这种程度的甚至不能让她眼皮多眨一下,更别提食欲不振;而元光耀明显不同。她也不指望元光耀一下子就接受她的观点,但她确信元光耀最后会发现,那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她略一停顿,元光耀以为是欲言又止:“你还有什么话想说么?”
元非晚知道她爹是在问有关萧欥和长安的事情,关于此她也的确有更多的看法;然而,智多近乎妖,欲速则不达,她得一点一点抖出来,才能更好地让周围的人接受。“若是要说,还真有那么一件事。”
“什么?”元光耀问。这次,他做好了元非晚再一次语出惊人的准备。
然而,元非晚眨眨眼,却提了另一个问题:“阿耶,早晨过来的时候,我见路边有个马球场?”
“……啊?”打死元光耀都想不到,女儿想说的竟然是这个。“确实是有,”他说,隐约猜到元非晚的意图,“你想打马球吗?”
元非晚立刻点头。“从长安出来之后,我就再也没碰过球杆了。此时见了场地,不由有些心痒……”她一边说一边觑着元光耀的脸色,确认她爹没什么反对表情。“我不知道,岭南也盛行这个。”
一般情况下,除去军中,王公贵族之类的有钱人才会买适合打球的马、配套器具,也只有他们才有用不完的闲暇时间打球、而不是谋生。位于王朝极南端的岭南,显然不具备发展马球的条件。
元非晚最后一句话其实没说错,但转折十分生硬,便是元光耀再满腹忧虑,也差点笑出来。“这倒也不是。因为,那是东隅和我一起请人建的,为的是让学生们读书的同时也不忘锻炼身体。”
元非晚轻轻地“啊”了一声,如水明眸里划过一丝亮光。
元光耀从这个短促的气声里听出了暗藏的期待,心中不免涌起了对女儿的怜爱。
女儿自幼聪慧,乖巧伶俐,是他、夫人的掌上明珠。两个大舅子回长安时必定会给女儿带一大堆异域风情的稀奇玩意儿以增长见识,吴王更是把唯一的外孙女当心肝宝贝疼,那劲头让萧菡都吃醋。
而女儿的马球,正是外祖吴王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手把手教出来的。那技巧,不说一流高手,在女眷中也绝对出类拔萃。只可惜,岭南三年,愣是把当年那个风头压过全长安姑娘的天之骄女翅膀折了!
好在,不是没有挽回的机会!
思及此,元光耀再次坚定了回长安的心。萧欥的问题他要再考虑,但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书院的学生五日打一次马球,州学则是三日一次,场上有的是空闲。若你要去,我那儿有成套的球和球杆,你让元达准备带去就行。”
瞧瞧,这就是亲爹!“多谢阿耶!”元非晚的笑容顿时灿烂了不少。
“还和阿耶客气?”元光耀没好气道,但也笑了出来。女儿聪明是聪明,但某些地方还是孩子,这么容易就满足了!
用毕午饭,又稍事休憩,元光耀便出了门,元信随侍。而他前脚离开,元非晚后脚也起了。“元达,去把马球该用的东西拿好。”
元达已经听到了元光耀的话,但还是有些迟疑。“大娘,昨日雨过,土场上有些泥泞……”
元非晚毫不在意。“不过是些淅淅沥沥的小雨,跑马没有问题。”充其量就是难打一点嘛!但她再看元达为难的神色,忽而就明白了:“你是说要溅泥吗?”
被戳穿想法,元达只能点头。他们家大娘貌若天仙、身娇体贵,别说衣服上溅一个泥点子,就算溅一滴水都是暴殄天物!
“衣服脏了,洗洗就好,哪儿就那么娇气了。”元非晚催促,“还不去拿?”然后也不管元达反应如何,侧头去问她的两个侍女:“你们可要一起去?”
不管是水碧还是谷蓝,她们都不会骑马。此时听元非晚问,不由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谷蓝先答了。“婢子……”她吞吐道,显然有些为难,“之前只骑过牛。”
此话一出,边上元雅元达都乐了。元非晚飞过去一眼,他们一个立时绷住了脸,另一个赶紧去拿球棍等物。“凡事总有第一次。”
谷蓝点点头,但还是有些怯场。“那水碧姐姐……”
“水碧伤还没好,又忙了大半天,下午便好好歇息一下。”元非晚道。
水碧立时跪了下来,神色恭敬。“多谢大娘体贴。”
“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元非晚微微挑眉。这个婢子好似越来越乖觉,是上午听到了什么吗?
不管是不是,都不影响元非晚出门打球的热情。不过片刻,元达把该准备的东西都放到了马背上,请元非晚上另一匹马。再加上谷蓝,三人二马便出发了。
球场的位置,相对县城,更靠近天登山一些。虽说不远,但元非晚望着路上一片草木葱茏的清翠景色,不知不觉出了神。
从前,她贵为芷溪公主,人人都护着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泰山封禅。偏远之地,譬若河西黔州,再穷再苦,也就听听而已。
那时让她设想远离长安的生活,她只会有一个反应:谁没事逗她玩?
现在,这事真成了事实,却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糟糕。说不开化吧,民风尚算得上淳朴;说闭塞吧,时令果蔬的味道都不错。
平心静气地说,岭南肯定比不上长安,但也真不至到一无是处的地步。
当然,淳朴的民风里绝对不包含她的好祖母和二叔三叔。别看她和元光耀说得严重,实际上老夫人和二三房在她眼里真就是小丑蹦跶,成不了气候。若要说挑战,如何回长安算得上一点,对德王该用什么态度能算第二点——
她之前对元光耀出的主意确实与此息息相关。
一,元非是已经投了德王,想必有些理由;
二,他们和太子关系一般,若通过普通手段回长安,也不见得落得了好(毕竟太子手底下的官员众多,各方势力已成,想出头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