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皇后十分心累,以至都无力了。
最大的问题则是,为什么她事到临头了才知道这一切?她以为仅仅是德王对她有隔阂,结果却是所有人吗?
在这场宫城浩劫里,她看着似乎一切都好,毫毛都没掉一根;但实际上,已然输得一塌糊涂!
到这时候,靛青的天色也已经消失不见,统统变作碧蓝乃至雪青。通化门是长安城的东门之一,这种改变更是显而易见。晨曦微露,街道两边的店铺楼肆在越来越稀薄的雾气中显出外体轮廓。虽然还没到开门的点,但早起的伙计已经在后厨忙碌,传到街上便是隐约的人声动静。
忽而,数百骑甲士的铁蹄踏破静寂,朝城门方向狂奔——
“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快,快!就差一点!”
“开门!开门啊!”
判出的右监门卫本就是太子那头的人,此时他们如此喊叫也是正常。然而,本应该闻声而开的城门却依旧紧闭着,连露出一条门缝的动静都没有。
“怎么回事……”带头的甲士焦急的质问刚到一半,剩下的就全数转成了惊呼:“前方有敌!退后,都退后!”
一群人始料不及,纷纷勒停马缰。马儿受惊,扬蹄嘶鸣,有几个功力差一点的直接从马背上滚了下去。
然而现在没人关心他们。因为剩余的甲士四下环顾,然后慌张地发现——
城门两侧的街道,不管是大街还是小巷,都凭空冒出了黑压压的士兵。差不多半人高的黑色铁盾足足垒了三层,盾间矛尖明晃晃的。而街边但凡高一点的楼肆上,则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箭尖,在寒意尚未完全褪去的清晨中散发着森冷的锐气!
——他们被彻底包围了!
“右骁卫……”被环绕在中间的萧旦一下子就认出了埋伏的是谁。他颊边肌肉绷紧,牙齿轻微格格作响——怪不得刚才一直没听到卢英昌的消息!他还以为混在一起了,可原来对方在这里等着他呢!
仿佛要验证他的猜想一样,靠通化门的包围圈朝两边移开,露出了卢英昌高大的身形。“太子殿下。”他沉声道,“您已经无路可退,束手就擒吧。”
萧旦顿时冷笑出声。“区区一个右卫大将军,有什么资格对寡人这么说!识相的还不赶紧让开!”
卢英昌没露出丝毫意外的表情,倒是他身后乃至周围的骁卫士兵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太子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也知道,你是孤家寡人了。”一阵急速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伴随着还有这些话:“寡不敌众,你总该知道吧?”
两边的人都齐刷刷看向声音方向——
是萧欥到了。他身着玄色皮甲,背后露出黑黝黝的长弓尖端以及雪白的铁箭羽簇,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把已经出鞘的冰冷利剑。
萧旦几乎是瞪着萧欥在距他十丈远的位置停下。“我就知道是你!”他恨声道。
萧欥环视一圈周围,难得露出了一丝无奈。“难道你真以为,没有鱼符,我能调动长安其余十卫?”
按照惯例,鱼符一分为二,将军手里一半,皇帝手里一半。只有合二为一的时候,才能调动军队。
萧旦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能策动六卫大部分是因为李庭的经营,换句话来说就是没另一半鱼符、自己叛变。而从过去一个时辰的情况看,若说皇帝没有准备,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就算没有长安十六卫,那西北军如何说?”萧旦咬牙。“难道他们不是听命于你?”
萧欥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今日之事,他们听的人还真不是我。”
打死萧旦都不可能知道,萧欥愿意把西北军的掌控权毫无保留地交给另一个人,就算那个人是他夫人。所以现在,萧旦只觉得萧欥在欺骗他——
呵呵,看他输定了,所以糊弄也这么随便了是吗?
萧欥冷静地看着对方变红的眼睛。“若你现在投降,父皇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哈哈!”萧旦从未如此失态地狂笑,“这真是寡人出生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谋逆可是大罪,哪个皇帝处理起来都不会手软!就算他是太子,也没有用;皇帝难道差他一个儿子吗?而且话再说回来,追上来的人是萧欥,包围他的人是和萧欥交好的卢英昌,他等同于完全落到萧欥手里。难道萧欥更愿意看他活下去?天下红雨这事都不可能发生!
“既然右骁卫在这里,那李府那头……”萧旦似乎想问李庭情况如何,但不等萧欥回答,他就自己得出了正确答案:“你那个下属,姓公孙的,是不是?”
萧欥没回答,因为这事儿明摆着——擒贼先擒王,他怎么可能忘记李庭?
“罢了,罢了!”萧旦仰天长笑,可谓悲凉:“成王败寇,寡人没什么好说的!”
萧欥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包围圈中神经绷紧到极点的人。“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意对父皇认错吗?”
如果来的人不是萧欥,萧旦可能真会犹豫一下;但他看着萧欥,就完全不想认输:“寡人有何错?”
萧欥打量了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最后一眼,什么都没说。然后他调转马头,同时抬起了手——
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十几骑弓兵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强弓手,配备的武器不说能射穿所有铁甲,但射穿十六卫配备的轻甲是全无问题的。而楼上的弓兵弓箭质量虽然有所不如,但数量上占有压倒性的绝对优势——
一瞬之间,万箭齐发!
东面天空泛出了丝丝鱼肚白,轻淡的云彩逐渐染上同样浅淡的妃红——
天亮了,今日必定是个好天气。
☆、122第 122 章
一大早,不知情的大臣们依旧来上早朝。结果,无论东西南北,皇城门一扇都不开。除此之外,长安城东北通化门附近地区直接戒严了,谁都不许进出。
虽然负责控制局面的右骁卫和金吾卫士兵一句多的都不愿说,但这种破天荒的大阵仗,再加上陆陆续续抬出来的尸体,就算是个傻的,也能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是出大事了……”
“今天有没有人看见李相?”
“相府大门紧闭,不太正常吧?”
这种敏感的话题,谁都不敢多做议论、或者说得太明白。人聚集得多了,也不是个事。皇城中终于出来一个太监,告知众人皇帝有恙、今日放假。
众臣更加惶惶。看样子像是太子谋反失败,但皇帝为什么会有恙?不会还是受伤了吧?
原本站在太子那派、又丝毫不知道夜里动作的官员此时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好听一点说,他们现在是群龙无首;难听一点,他们不会因此事被牵连吧?不管是谋反还是大逆,罪名下来可是死得妥妥的啊!
然而,现在的皇城简直是铁板一块。别说进太极殿,众位中央官员连他们平日的办公场所都只能望墙兴叹——
出了这档子惊天动地的事,皇帝一定会派人彻查官衙府邸,把同党一网打尽!
这么一想,谁都觉得还是放假好,可以让他们先回去自己清查一番。这时候和李家搭上一文钱关系都可能死,绝对要划清界限!
显而易见,这时候《盛律》中的一段话就成了众臣回家必读的东西——
“诸谋反及大逆者,皆斩;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岁以下及母女、妻妾(子妻妾亦同)、祖孙、兄弟、姊妹若部曲、田宅并没官,男夫年八十岁及笃疾、妇人年六十及废疾者并免;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不限籍之同异。”
简单概括一下,就是若有人犯了谋反、大逆这样的重罪,不考虑知情、参与、首从犯之类的因素,只从血缘关系定罪——
近亲要斩首,远亲要流放,财物要没收!
一般情况,谋反是十恶之首,定义是谋危社稷;谋大逆在十恶中仅次于谋反,定义是谋毁宗庙、山陵和宫阙。
太子和李庭命人冲进皇宫、想要弑君,两条都占齐全了。李庭不用说,绝无好下场;只不过太子是皇帝亲儿子,这律条要如何改,还是得看皇帝的意思。
“太子现在是生是死?”
“不知道……但与其关心那个,还不如先关心自己吧?”
“说的也是!万一被牵连就不好了!”
虽然大部分官员都胆战心惊、就差抱着皇帝大腿赌咒发誓说自己和太子李庭一点也不熟,但也有些人坚持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
最典型的代表莫过于魏群玉。在其余人都急着回去整理自家东西的时候,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要见皇帝。
别人这么说肯定会被毫不犹豫地否决,但魏群玉显然不同。若以他的资格都不能进的话,那众人估计就得怀疑目前控制局势的萧欥是不是想来个一窝端了。
但话说回来,为什么是德王控制了局势?他们错过了什么重要的部分吗?
作为皇帝最信任的大臣,魏群玉没有这种苦恼。因为他一早就知道太子和李庭要反,也知道皇帝为此做了准备;甚至,被策反的六卫中的部分计划,还是他禀告给皇帝的——
什么?问魏群玉怎么会知道?那自然是因为赵岷主动向他投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