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旦和萧欥自然也在殿上。刚才群臣表态时,两人谁都没说话。毕竟打吐蕃是大盛朝中少数几件没争议的事情之一,谁能想到吐蕃方面突然想休战?这会儿情势陡然急转,倒更有利于他们。
皇帝的视线也扫到了两个儿子身上。他从不怀疑两个儿子对吐蕃的态度,所以刚才并没点名。但现在嘛……“太子,你觉得如何?”
“回父皇,儿臣以为,这可能是吐蕃的缓兵之计。”萧旦不慌不忙地回答。“也许他们已经觉察到我朝的战力恢复,所以想以此拖延时间!”
皇帝略微点头。这挺可能的,毕竟大盛和吐蕃交手不是一年两年,对彼此的实力都有些了解。如今看着风头对己方不妙,吐蕃就高高挂出免战牌,说不定是种烟雾弹。
“德王,那你的意思呢?”他又问了一句。
萧旦斜眼看向萧欥,而萧欥只当自己没发觉。“儿臣只想知道,为何布德贡赞还是二王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话点出了原本被众人忽略的地方——
是啊,如果布德贡赞在原赞普的一干儿子中胜出,为什么他不立刻即位?有谁不想登上那个至高的位置呢?吐蕃内乱了那么久,若是有人胜出,在宣布成功这件事上一定不会耽搁时间的,对吧?
可事实就是,布德贡赞到现在还是二王子,不是赞普。这只可能有一点原因,就是他还没彻底胜出,他无法顺利即位……
那个横亘在他和赞普之位中间的障碍是什么?
显而易见,是他大哥葛尔东赞!
“大王子葛尔东赞原是赞普最中意的继承人。”魏群玉道,若有所思,“听闻,大王子在吐蕃民众中也颇有声望。若是不出意外,赞普之位应当是他的。”
这个大家都知道,否则他们也不会一致认同押着葛尔东赞做人质、要挟吐蕃就范的做法——一个可有可无的王子绝不可能对吐蕃有影响!
另外,大家还知道,自从葛尔东赞被俘,他即位的概率就变得无限小。更准确一点说,性命都堪忧的时候,还能奢望什么权力?
“那吐蕃二王子这次过来,岂不是……”大臣里有人道,颇有些迟疑。因为结论很惊悚——
布德贡赞此次前来,和亲是假,杀兄是真?
“吐蕃使团没那么快到达长安,还有时间。”皇帝出声道。“今日朝议到此为止。”话虽如此说,可他接下来又点了五六个人去两仪殿。
看来皇帝是要先开个小会看情况了……众人心想,纷纷退朝。而被点到名字的人互相看了看,依命而去。
萧欥和萧旦也在其中。萧欥走得快些,而萧旦一反往常地落后几步。布德贡赞和葛尔东赞同样是亲兄弟……照此说来,既然萧欥与他也注定有这么一天,那他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
☆、105第 105 章
然而,除了少数人外,众臣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吐蕃使团即将到访的事实上。
诚实地说,如果两国能不打仗,那当然是最好的。但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个问题:其一,布德贡赞到底能不能代表吐蕃;其二,布德贡赞说话到底算不算话。
前者还好,毕竟葛尔东赞在他们手里;只要不动声色地干掉这个人质,布德贡赞没有了竞争对手,自然能坐稳赞普的位子。
相比与此,后者就显得有些不可捉摸了。毕竟,布德贡赞此人,他们大盛之前从未有人接触过,也就不能确定他的态度。听说归听说,但总要眼见为实啊!
这么一来,皇帝就陷入了一个两难抉择。而等到两仪殿的朝会过后,他终于得出了个暂时的结论,就是先接待吐蕃使团。
反正,若大盛真要打吐蕃,也不差这两个月时间;那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好好打听下对方的底细呢?自动送上门来的好事,不要白不要!
若是吐蕃方面虚情假意,在那之后他们就可以立刻发兵攻打吐蕃;而若是吐蕃方面真心想要求和,那就嫁一个公主过去呗!
当然了,皇帝陛下表示,他的女儿要么太小要么就是已经定了亲,所以他准备认领一个义女公主,嫁到吐蕃去。
不过这些事还为时尚早。目前最要紧的是,准备一应接待吐蕃使团的事务。
鸿胪卿吴炜迎来了他调任长安以来最大也是最艰巨的一项任务,因为接待外宾这事儿归鸿胪寺管。为了把敏感事件办得万无一失,在皇帝吩咐他去准备后,他就头一个想到,该去拜访他的老朋友元光耀。
元光耀一个司农卿,和吐蕃最大的联系也不过是间接的粮草,按理来说没什么大用。但问题在于,他女儿元非晚即将嫁给德王萧欥,而德王对吐蕃再了解不过了!他不指望德王替他做了这些工作,但若是有个懂行的人提点,事情就更容易做不是?
想想看,他只比元光耀晚半年调回长安。他调回来就一直在鸿胪卿的闲职上没动过,而元光耀呢?亲家给力,儿女争气,不过两三年功夫,这官职便与他平起平坐了。不枉他当年与之结交……现在看来,他的眼光再准不过!
对于吴炜的造访,元光耀不太意外。毕竟吴炜之前确实照拂他不少,不然他在峯州过得估计更麻烦。虽然吴炜八成是因为看好他是支潜力股才接近他,但好歹有来有往、不背后插刀、还相互提携;这种人在官场之上已经算得上很朋友了。
所以,对于吴炜委婉的请求帮助,元光耀答应了。“如何接待吐蕃使团、又接待得好不好,可是我大盛的门面。既然如此,作为大盛的一份子,人人都该为大盛出一份力!”
吴炜听到这个就放了心。“有你这句话,我就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了。”他笑眯眯地道,“凡是只要有你元大的一个点头,其他人便能高枕无忧!”
“你这就把我夸太过了吧?”元光耀不由失笑。若他真有那本事,那说明他不是司农卿,而是皇帝!
吴炜心情好,一点也不觉得过。“这可不是过奖,你就收下吧!你看,再过不久,你府上又要办喜事了!实在是要恭喜啊!”
一听到女儿的婚事,元光耀就笑得更开了。“虽说现在有些早,但还是谢谢你啊!到时候记得来喝喜酒!”
“那是自然!”吴炜连连点头。普通的婚礼他没啥兴趣,但德王的婚礼简直不能不去!而且必须得说,受到邀请是一种可以拿出去得瑟的荣耀!“贺礼我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时间一到送给你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捻着胡须点头。元光耀谢过吴炜的客气,又关心地问:“清黎也要行冠礼了吧?可我好像没听他说娶妻一事?”
吴炜的儿子吴清黎,随着吴炜进了长安。因着门荫,他成功进入国子监读书。若不是元光耀那时已经升擢,他还能和元光耀做师生。
一提到这个,吴炜就不免叹气。“这说起来都是我的错啊!”
“怎么了?”元光耀有些担忧。他毕竟教了吴清黎三年,这点师生情谊还是有的,自然关心学生的各个方面。
吴炜露出个苦笑。“清黎小时候,我就一直敦促他读书,以后发奋成才。未曾想,我大概是逼得过了,他现在只对圣贤书有兴趣,对我夫人找的姑娘家都看不上眼!”
“这个……”元光耀也不好多说,只得委婉道:“你也不用太着急了,说不定是时机未到呢!若要相守终生,有时只需要一眼而已!”
“希望是这样吧……”吴清黎无奈地摇头。“我还是觉得,我把他逼太紧了,以至于他发誓不考取功名就不成家。有这样的志向是好事,但就算他做不到,我好歹是个三品官,难道还不能给他找个活下去的路子吗?”
元光耀再同意不过了。“说的就是。不管是非是还是非永,我都不图他们将来飞黄腾达。能安稳地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就已经很好了吗?”
“若我早和你这样想,就好了。”吴炜道,有些懊悔,“你看,就算你这么说,可非是已经注定出人头地,非永看着也机灵!而芷溪呢?也嫁了个好人家。估计再过一阵子,你就能把孙子外孙都抱上了!要是这事儿摊我身上,我还有什么可图的?做梦都能笑醒啊!”
元光耀被夸得实在不好意思,赶紧道:“清黎也已经很好了。话先说在前面,可不是我偏爱他:以清黎的才能,金榜题名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那可真是承你吉言了啊,元大!”吴炜瞬时一扫之前的阴霾,喜笑颜开。“若是清黎知道你对他那么有信心,他定然会很高兴的!”
元光耀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事儿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他补充道,“东隅也这么认为。”
顾东隅如今已经是国子祭酒,管整个国子监,相当于吴清黎的大学校长。顺带一提,他在元府里住了几个月,便在附近买了座小房子搬出去,和元光耀做起了邻居,既方便又亲近。
吴炜听着更高兴了。顾东隅那是什么人?才高八斗,同时眼光也同样高。能入顾东隅的眼,那就不是什么客气话,而是真的有本事。
“那简直太好了!”他搓掌笑道,“不过这话我得捂着,等清黎高中后再和他说!要不,清黎那么敬仰东隅,乍一听压力太大就不好了!”
“这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了。”元光耀微笑道,“反正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这些老骨头,也快可以享清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