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因为这样,花凌容说不定早维持不住自己的和善表象、挽起袖子就和元非晚开撕了。而现今是流水有情落花无意,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劝说萧旸?他肯定只会厌恶她!
劝说元非晚?对方正满心等着嫁给德王,哪里还有别的余力?
就算花凌容的心再偏,她也只能怀疑元非晚和萧旸以前的关系,不能说他们俩现在还有藕断丝连的迹象。萧旸对此三缄其口,而元非晚也从不会主动提起。正因为他们看起来根本就是没交集的路人,孙华越之流才不知道萧旸心里的人到底是谁。
好在,元非晚终于要出嫁了!等德王府那边亲事一办,萧旸再想娶元非晚也没辙!
花凌容如此安慰自己,深觉她的苦日子已经要到了头。这么想想,她就觉得她不用再刻意模仿元非晚了——萧旸的那种心早晚得断掉,现在不正是时候吗?
但萧旸可不这么想。他听说花凌容出去,第二天便惯常往她房里去了。但他立刻就发现,出来迎接的女人身上根本没有一点点元非晚的感觉——
元非晚素喜静雅的颜色,这火一般的石榴红裙子是啥啊?
见他原本还可以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难看,花凌容心中一沉。但她面上依旧强笑道:“殿下,你今天来得可早,我给你准备了……”
萧旸没什么耐心地一摆手。“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他直接问。模仿的事情他们心知肚明,根本不用说出口。
花凌容脸色一白。她本来想说我立刻去换,然而又想到,元非晚很快就要成亲,也是她把那些要憋死的话说出口的时候了。“殿下,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见人犹犹豫豫的,萧旸愈加不耐烦。如果她昨天没去见元非晚,就不要浪费他感情嘛!
花凌容看向他那双毫无怜爱的眼睛,只觉得心里像是有许多根刺在扎。“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嫁人了。既然如此,殿下也该放下心里的执念了吧?只要您肯回头看一看,就会发现我一直在您身后啊!”
这话说得可谓低声下气,实在是花凌容的极限。而萧旸听了这些,也不是没有触动。但那些触动太过微小,在他心里根本及不上他在人群里发现元非晚时的惊鸿一瞥。
“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他硬邦邦地拒绝了这种示好,“就不劳王妃你操心了。”
花凌容的脸白得更厉害。王妃?萧旸叫她从来都是“你”,只有生气的时候才称呼她“王妃”!“殿下,我不是……”
然而萧旸根本没打算听她解释。“就当你厌烦了吧,我不觉得奇怪。这样也好,”他一边说一边转身离开,“同时节省你我的时间。”
“殿下……”花凌容赶紧叫他,还追着跑了两小步。然而萧旸就和没听到一样,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
她把事情搞砸了……她不该说那些话的,她就该等萧旸自己明白过来!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怎么就忍不住呢!
花凌容脚下一抖,踉跄两步,差点跌坐到地上,幸好扶住了边上的花架。而虽然满心哀绝,但一等到呼吸平复,她就叫了婢子进来:“把刚才我叫你收起来的衣物和面妆都拿出来!”
委屈吗?的确委屈!
可已经委屈了这么久,她绝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又过了两日,太极殿,早朝时分。
在得知长安城中有可疑的异族人士后,作为京兆尹的高昌就下令彻查街头巷尾的异邦人,以吐蕃为主。这么忙活完后,他正向皇帝禀告结果:“……经臣统计核实,长安城中的吐蕃人比平时多了两倍有余。”
众臣中掀起了一阵低低的讨论声,像是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要知道,长安可是万国之都,原本异族人就不少。可若是在最近一段时间内人数飙升,那是一定肯定以及必须有阴谋!
皇帝脸上倒没什么惊讶表情。“查清楚是吐蕃来的了,高爱卿?”
高唱知道,皇帝这问的是吐蕃人的具体来源,便立刻回答道:“回陛下,确实如此。并且,正如金吾卫元右司阶汇报的那样,其中有不少人应当是从吐蕃赞普宫里出来的。”
什么?!
一听这个结论,朝堂上的议论声就更大了。如果有从宫里来的吐蕃人,岂不是意味着吐蕃宫里肯定有正主在长安?可他们没收到国书啊!
皇帝对此的反应是挑了挑眉。“高爱卿常年和吐蕃打交道,这判断理应不会出错。”说着,他环顾底下的众臣,“诸位爱卿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头一个出列的是李庭。“臣以为,此事必当彻查。吐蕃大王子葛尔东赞仍在长安,怕是吐蕃族人终于想起他来了。而他们不正式向我朝递交国书,却偷偷摸摸潜入长安,定然想要图谋不轨!”
作为一个合格的拥趸,赵岷这时候当然要支持李庭的说法。“臣以为,李相说得极是。吐蕃与我朝多次交战,关系紧张。如今他们不告而来,形迹可疑,说不得是其心可诛!”
虽然李庭和赵岷都是太子党,但在对吐蕃的态度上,清流和太子党基本还是一致的。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时之间,朝上一大群大臣都表了态,众口一词地支持对吐蕃来硬的。不发威给那些异邦人看看,还以为他们大盛是y了?
皇帝眯眼看了看,还没说话的大臣不多了。除去他老师魏群玉以及几个资深清流,司农卿元光耀竟然也没吭声……照理来说,大儿子发现了这个问题,元光耀理当双手双脚赞成、好给儿子添功啊?莫非正是为了避嫌,元光耀才不吱声?
“诸位爱卿的意思,朕知道了。”皇帝小幅度抬手,指向魏群玉:“魏侍中,你的意见呢?”
魏群玉依言出列。“臣以为,吐蕃太过嚣张,我朝必得锉其锐气。两年前,咱们俘获了吐蕃大王子,这正是个极好的开始。”
众人纷纷点头,想听他下面的话。
“原本,若是趁着大胜白兰羌的机会一鼓作气地打下吐蕃,那是最好的。不过,因为某些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此事并未能实行。”
魏群玉话说到这里时,大家都拿眼睛瞟高昌。因为这事儿最亏的就两人,一个是擒获葛尔东赞的元非是,另一个是担任攻打白兰羌行军总管的高昌。
元非是暂且不说;想想看,若是大盛真解决了吐蕃,高昌何止做个京兆尹?怕是提到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再封个国公都够!只可惜条件不足、没有时机,亏大发了!
是不是人人都觉得高昌亏大发了,这事儿还没下定论。反正,魏群玉继续说了下去:“然而,这两年来,时机已经愈来愈成熟。若是情况合适,那吐蕃……”
他这句话到此戛然而止,然而众人都领会到了后面的意思。无非是,他们大盛如今兵强马壮,吐蕃敢再来犯就打得他们爹娘都不认识!
然而,魏群玉还没说完。“如今的情况,正像是瞌睡时有人送了个枕头来。臣倒不觉得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不可能,但面对越大的好处,咱们就该越小心谨慎。若是能在真正交手之前弄清对方的底细,是最好的。”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皇帝轻声道。他明白了魏群玉的意思——吐蕃要打,但在打之前,最好先弄清对方的实力;比如说,是谁把那些可疑的吐蕃人送到长安来的?
这一番分析合情合理,李庭也不能反驳。但他毕竟是老油条,知道怎么给自己找表现机会。“既然如此,那咱们大可以预先准备,陛下。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皇帝点了点头。就在他想问问军需国库之类的问题时,刘永福忽而从一边匆匆走出,手里拿了一封急报。
“怎么了?”皇帝有些奇怪。
“大家,下头刚递上来的。”刘永福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吐蕃使团求见。”
啥?在他们讨论怎么打吐蕃的时候,吐蕃特使来了?这是成精了吗?
皇帝深觉这其中有猫腻。然后,他接过刘永福递过来的东西,发现那果真是吐蕃人送上来的。
在讨论中插入这么个小插曲,众位大臣都在底下盯着。刘永福的声音他们听不见,然而大胆的人还是能看到皇帝的一些表情——
简直是面沉如水!不妙,大大的不妙啊!
沉吟片刻后,皇帝终于开了口。“这是吐蕃二王子布德贡赞送来的。”他挥了挥手里的纸张,塞回给刘永福,“至于其中写了什么,朕让永福给你们念念。”
刘永福依言照办。
其实,布德贡赞在里头把事情讲得很清楚:吐蕃原赞普薨逝,他不日将即位。但是他这个新赞普呢,爱好和平,不想和大盛打仗,所以带了一大堆金银财宝牦牛美人啥的来长安,表示自己结盟的诚意。
“……求赐公主,以盟远安。”
最后一句话说完,太极殿上是久久的沉默。因为所有人都懵了——
说好的数十年宿敌不死不休呢?突然来个和亲结盟,吐蕃的画风变得也太快了吧?他们刚刚还在讨论怎么打吐蕃,吐蕃就给他们来这一手釜下抽薪……实在叫人接受不能啊!单方面擅自改变游戏规则是不对的,大大的不对啊!
等再回过神,众人都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声,姜果然是老的辣;魏群玉说要再打探对方的意图,然后吐蕃就给他们出了一个幺蛾子!他们之前一致赞同的踏平吐蕃计划,一下就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