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团聚和乐是要让江铭忍辱,是让江铭负重,是让江铭被人欺,是让江铭一辈子都要防着被人所害,是让江铭随时随地会被人害死!”
“是让江铭一辈子被人误会,是让江铭一辈子背上根本不属于他的骂名。”阿凤还是“呸”了一口:“你,不配做父亲。”
见阿凤站了起来,江老公爷有些急了,他知道今天晚上掌握他妻儿老小生死的人是阿凤和江铭。
显而易见的是,阿凤的决定权更大。
“那是我的儿,那是我的妻,没有了他们那还是家吗?是他们陪着我十几年,也是我养了他们十几年啊。”江老公爷看着阿凤哀求:“人非草木啊,殿下。”
“人生在世谁能无错,只要能改就好啊。我已经老了,如今再让我失去至亲之人,老臣、老臣求殿下了。”
江老公爷再次叩下头去。
阿凤身子僵直了,她真的不敢相信在自己骂了江老公爷后,他还能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江旭是他江老公爷的儿,难道江铭就不是了?江旭不能受到伤害,那江铭就活该被江旭在战场上差点害死?!
父母的心是偏的——人的心都是偏的,都有自己的喜恶,但是阿凤却没有想到天下间还会有如此偏心的父母!
江铭合了合眼睛,上前轻轻的把阿凤拥进怀里,抱了抱放开阿凤后他微微一笑:“我要公主府开两个正门,一个上面写公主府,一个上面写江府。”
他知道阿凤是为他出头,不是需要不需要的问题,而是感动于阿凤的那份心意:她在心疼他,心疼到狂怒。
也因此,他同样心疼,心疼阿凤。
何必再为此伤神伤身呢,其实十几年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懂了,只是不想面对吧,只是还存着那么一丝丝的奢望。
总认为那个人是被迷了心窍,总认为有那么一天他会明白过来,总认为他的心底还是有自己的。
他拉起阿凤的手来,看了一眼身边的铁瑛:“你那里的床真的很大?”
“真的很大。”铁瑛的目光很平静。
他对江铭是同情的,有这样的家人实在是太让人无语;可是,他也知道江铭不需要同情,因为需要同情的都是弱者。
铁瑛只是决定要做江铭的朋友。
嗯,他还是要向大楚提亲的,因为他看阿凤怎么看怎么顺眼:但,这不会妨害他和江铭,这是两码事儿。
江铭对他一笑:“那接下来就要打扰太子殿下了。”他不会真的住进阿凤的安凤阁,那于礼不合,且皇帝及太后等人都不会答应。
在此时此地他忽然要确定一下住处,阿凤和铁瑛都明白却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江铭当然不是无处可去,但是他需要并不仅仅是一间屋一张床那么简单。
那间屋里就算没有家的味道,至少也要有点人气。
走到江老公爷面前,江铭弯下腰去扶起了自己的父亲来。他没有问阿凤,那是因为他知道此时他做的事情阿凤只会支持。
江老公爷眼中闪过喜色,认为儿子这是原谅了江家人的举止。
江铭也不说话,给父亲仔细的整理了衣袍,又给他把下摆处的灰尘扫净,最终他又抬头看了看江老公爷头上的冠:亲手给父亲正好后,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128.第128章 忠孝难两全
江旭在一旁看着,看到江铭跪在地上后,他挺了挺腰。
在江家人面前,江铭这一辈子都直不起腰来,哪怕他立再大的功业:因为他在江老公爷面前始终是儿子。
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不死就是不孝——这是这个时代大如天的规矩、律法。
江老夫人也把散乱的头发抿到耳后,她眉头间的恼怒并没有散开,一双眼睛里却没有了半点的担忧。
还好,江老公爷来的够快、够及时,不然的话她和儿子就要被江铭和宁国公主坑死了。
有时候吧,这老头子还是不错的,至少心里一直有她和儿子在。如果,老头子的心里一点都没有那个江铭就好了。
有老头子的支持,江铭的小命还不是她想什么要就能什么时候取走?
铁瑛的眉头皱了皱,看看江老公爷就要开口,但是他想到了阿凤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又把嘴巴闭上了。
他很看不惯,但有阿凤在哪里有他为江铭出头的理由?何况阿凤并不着急,只是神色间很悲伤。
阿凤都不忍再看,她轻轻的转过了身去,微微抬头看向天空的月亮。
在以往的十三年里,只要她伤心了、她难过了、她生气了等等,她都会抬起头来看看天上的云或是天上的月。
如此,她眼中的泪光不会被人看到;如此,她的泪水也不会滚落下来。
江铭跪倒在江老公爷的脚下,恭恭敬敬的叩起头来,一个接一个,但是动作并不快,反而因为太过郑重很是缓慢。
他没有说一个字,只是专注的叩着他的头,每以都以头触地发出“咚咚”之声。
江老公爷弯下腰去拉江铭:“起来吧,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家再去说。有些事情,父亲总会让他们给你赔个不是的。”
阿凤的眉尖动了动,但她这次没有再开口——说再多也没有用,在江老公爷看来,赔个不是就可以皆大欢喜。
江老公爷要的就是皆大欢喜,你说的再多、再有道理,他并不是听不懂而是完全不想听:和他要的结果不同他就不要听。
人老了,会很固执的。
江铭没有作声,但是他没有就势起身,依然专注的叩下头去。
江老爷根本拉不动江铭。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是真得老了,而江铭也真的长大了:力气比他大了,功夫也比他好了。
“铭儿,你先起来。”他又用了三力的力道。
可是江铭依然叩首,额头触地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就仿佛那不是他的额头,只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江铭拿着它一下又一下的砸向地面。
江铭一个头接一个头的叩下去,默不作声,却也无人能阻止他:一个又一个,谁也不知道他倒底要叩多少个头。
江老公爷根本拉不起他来,最终放弃也生出了恼怒:“铭儿,你这倒底是想做什么?”
他的脸色不好看起来,因为他猜想可能是自己误会了江铭——江铭叩头不是服软而是求恳,求他这个父亲为他做主。
为江铭做主就是要去收拾江旭母子,而真的要追根究底,江旭母子还能有个活路吗?那是江铭想要江旭母子的性命啊。
江老公爷不能答应,也无法答应:江旭可是他的命根子。
江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了,她和儿子并肩立在一处看着江铭一个头接一个头的磕下去,磕的额头青肿,再磕的额头鲜血长流!
铁瑛也移开了目光,他现在也猜不透江铭的用意,但是他认为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要如此委屈自己去相求呢?
快意恩仇就是要一刀两断,欠了我们的就要拿回来,指望旁人——哪怕是自己的父母,也不是很靠的住啊。
这个世上最靠的住人是自己。
阿凤感觉自己的腿有点发软。她不是第一次看到人流血,在宫中明着是不允许伤人的,可是暗处里那些折磨人的把戏她可是早就见识过了。
她并不怕血。可是今天流血的人是江铭,她才发觉高估了自己:那份心疼还有那份眩晕,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体会。
她,握紧了双手不停的告诫自己,才勉强留在了原地。
她懂江铭,所以此时江铭所为她一定要支持:因为,江铭只有她。而她,也只有江铭。
江铭依然不作答,沉默着一个头接着一个头的叩下去,不理会身边人的反应。
江老公爷怒了:“好,你愿意叩头那就叩吧,我——”他没有想到长子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长子,已经不再听他的话了。
羽翼已丰,所以想振翅高飞了?!
他想到这里更为恼怒,因为他可是父亲,他可是江家之主,有着不可侵犯的尊严。
可是不等他再吼下去,江铭叩完最后一个头缓缓的起身了:“生养之恩用什么也不能为报,如今也只能叩头以谢。一年三个。”
他看着江老公爷的眼睛:“儿子不敢说不再相欠的话,但是忠孝两个字面前,儿子实在是别无选择,还请父亲体谅、更要请父亲成全。”
江老公爷听着江铭的话脸色大变,已经到嘴边的斥骂硬生生的被他咽了回去:不孝之子啊!
可是他却无法当众骂出来,因为江铭提到了忠孝两个字——身为男人的最艰难选择,可是自古到今无人能说为国尽忠而弃孝是错。
所以他在大义面前无法斥骂江铭,虽然很明白江铭只是扯着忠孝做戏:事实上,江铭就是要找江旭母子的麻烦,就是要证实他被江旭所害的事实。
而江旭所为还真的是大错,就算江铭能原谅他,皇上和边关的将士们,以及在那一战中无辜死去的将士们的遗孀能原谅江旭吗?
江铭的叩拜只是想全一个孝字,以此来向他这个父亲、向世人表明他的无奈。
江老公爷在心中恨恨的想,这是何其的无耻,因为江铭根本不是为国尽忠,只是想要寻私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