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诚子愣了愣,极小心地回道:“方才……奴才看见太傅大人似乎去了皇上那里……”
萧璟年怔了怔:“父皇叫去了吗?父皇看见宁晖和人赛马了吗?父皇会不会不喜欢宁晖?会不会反悔?不行!本宫要去父皇那里看看……不知父皇要和太傅说些什么……”
小诚子轻声道:“殿下不要胡思乱想,谁不知道大小姐是漠北长大的,她在西山的时候,常常和人跑马比赛,太傅既是能放任她如此,想来该是没事的。林家和沈家自来便是世交,便是太后见了太傅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听闻当年太后怀着长公主时,为引开戾太子差点一尸两命,多亏沈太傅出手救下了她们母女。皇上又是沈太傅一手带大的,您与大小姐的婚事,定不会有什么变故的。”
萧璟年的心神安定了不少,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并未离开远处的人:“你说宁晖……宁晖会喜欢上别人吗?”
小诚子斟酌了片刻,忙笃定道:“怎么可能,您和大小姐是什么感情?那么多年来,你们朝夕不离地在一起,她最离不开的人便是你,再说了……您还不了解她的为人吗?殿下这样的人,在她眼前时,她都能如此迟钝,许久才发现自己喜欢殿下,那林奕远不过是一介武夫,有什么地方能和殿下比拟?”
萧璟年想说,宁晖说不得更喜欢武将一些,可却又不愿说,他虽稍稍有些安心,可到底也是有点生气了,宁晖……宁晖怎么能当着自己的面和别的男子卿卿我我呢?她就这样一点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吗?她不知道自己会为此难受吗?
小诚子道:“大小姐怕是没有想那么多,殿下若是生气,不如冷上大小姐两天,等春搜结束,再找大小姐说话吧。否则现在殿下压不住自己的脾气,到时候两个人若真吵了起来,哪里还有时间和好。现在咱们又不是在西山,殿下想见小姐一面也是不容易的……”
萧璟年苦笑了一声:“她……她这样,本宫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力气吵架,也不想想……也不想想我有多难受,怎么就怎么就那么狠心……现在除了按你所说,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莫不是本宫还能现在把宁晖捉上来打一顿吗?本宫也舍不得……舍不得啊……”
在车队的中间,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蒋鹰闭目优哉游哉地躺在了里面。周律掀开帘子,指着远处,讥笑道:“得瑟吧得瑟吧,看看,你的小情儿快跟人跑了。”
蒋鹰坐起来身来,朝外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再次躺了下来,评价道:“踏脚石。”
周律冷笑:“你也别太自信了,林奕远可不是一般的宵小之辈,本身是太后的子侄,又能得皇上看重,定不能小窥了。你也别觉得自己了不起,出来踏春,还不是连马都不能骑,像个女人一样躺在车里。”
蒋鹰浑不在意地瞥了周律一眼:“养好身体,娶妻生子。”
周律挑眉道:“别装了,说不得心里都要酸死了。”
蒋鹰十分正经地说道:“过渡期,踏脚石,让他们争,两败俱伤。”
周律哼了一声,咬牙道:“以后谁再说你老实不善言语,本将军定和他打一架不可!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
蒋鹰瞪向周律:“谁是狗。”
周律道:“就你就你,数你最阴险了!若你早起来一会儿,本将军就能看到那李家小姐了!非要磨磨唧唧的,我把你的事当事,我的事就不是事了!”
蒋鹰挑眉想起来,前几日本是说好了,和周律一起先去宫中给太后请安后一起走,周律好趁此见上一见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结果蒋鹰如往日那般睡得晚了,把周律晾在了宫外一早上,等蒋鹰来在城门外时,想着似乎有什么事没做,待到见黑着脸的周律,才想起还有这事。
蒋鹰瞥开了眼眸,挤对道:“早晚要见,急什么。小肚鸡肠,妇人心思,不上台面。”
周律要疯了,怒道:“你个结巴!臭结巴!臭结巴!!以后别想本公子管你!”
蒋鹰挑眉,淡淡地点评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稀罕。”
西山行宫虽荒废已久,但因太子在此居住四年,故皇上复辟后,太子便令人开始修缮西山行宫,此时的西山与四个月前已是判若两样。大队人马天不亮出发,直至天黑透才至西山行宫,沈家一行和宁晖被安置在东北院落,离宁晖以前住的有果苑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宁珏自下了宁晖的马背就呕吐不止,躺在车上再不肯下来,就差抱着小厮号啕大哭,待见到了祖父,又忍不住哭诉了一场。说宁晖如何争强好胜,不顾他的感受,和一个武夫争夺无用之功。没成想却得来了祖父的讥笑,把宁珏气个仰倒,饭也不吃了,脸色苍白地回房睡觉。
自四月初,太子大婚的旨意颁布以后,只要宁珏在家,宁晖便时刻不得安生,他便是看书也要坐在宁晖闺房里,看到好玩的地方,便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这半个月来,着实把宁晖烦得不轻,唯有没日没夜地睡觉,才能逃开宁珏一点都不累的嘴。如今见宁珏从贱兮兮变成了惨兮兮的,没由来地便觉得解气,可到底是自己亲弟弟,又怎能不心疼。想想他也是为了自己开心一些,宁晖又忍不住内疚。
入夜时分,宁晖双手托着下巴望向夜空,窗外明月皎洁繁星闪烁,隐隐还能听见虫鸣之音。西山的所有院落,宁晖都不陌生。当年才入住西山行宫时,宁晖便想着怎么出去,自有了挨饿经历后,宁晖便要时刻防备周围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并要查看周围的地形,以便有不测的时候,能逃出去。
宁晖在西山各处跑了一年半,才有了那份详细的西山地形图,而西山行宫内的地形,早已被宁晖熟记于心,今日的西山虽已守卫森严,可对宁晖来说,此时此刻回一趟有果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宁晖丝毫不想回去看看,明明四个月前还住的地方,但在宁晖的记忆中这个地方已有些模糊了,仿佛回忆不起来,又仿佛是不愿回忆起来。
幽幽的笛声,又在这一时刻响了起来。宁晖以为今日来了西山,便听不到夜夜陪自己入睡的笛声了,没曾想今日居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此时,宁晖本有些伤感的眼眸,因听到熟悉的笛声而溢出了惊喜。她忍不住朝窗外倾身,可惜远处只有朦胧不清的夜色,看不清什么,但笛音似乎越发地清晰了,也越发好听了。
宁晖慢慢地闭上了眼眸,本有些烦躁和郁郁的心情,几乎在瞬间便变得宁静安逸。自西山回到沈园半个月后,沈府的夜半时分,便能听到这幽幽咽咽的笛声,有时是轻轻柔柔的,有时是低低沉沉的,有时也会十分欢快。开始半个月里,这笛声最多只响一两盏茶的工夫,后来便时间越来越长,宁晖若一夜不睡,它能响到天蒙蒙亮的时候。
笛声陪着宁晖熬过了最初的那些被思念和痛苦煎熬的夜晚,有时宁晖觉得受不了,觉得想尖叫,想大哭的时候,因有这样无心插柳的陪伴,让她生生忍下了,多少次宁晖想不顾一切地跑到东宫问清楚,不管是分手还是抛弃,什么都好,最少两个人要说清楚,自己便不用这样煎熬着了。
有时宁晖坐在沈园的槐树下,有种做梦的感觉。西山的那些爱恋,那些相伴,以及最后那段时光,温柔至极的甜蜜缠绵,仿佛就像一场美梦。有时宁晖又觉得沈园的生活犹如人间最残酷的噩梦一样,每日的思念和煎熬,不知这两个不同的梦,哪一个先醒来。
后来,宁晖得到了太子大婚的消息,沈园的一切痛苦开始越发地清晰,成了最真实最刻骨的痛苦。宁晖从不知一个人竟能如此地狠心,上一刻,尤觉一生一世还不够,下一刻便要迎娶别人。那些所谓的誓言,那些所谓的不离不弃,以及宁晖的生死相随,都成了一场笑话。
多少次宁晖暗恨自己的不死心和不甘心,如今所有的事,都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可为何宁晖却还是不愿死心,为何总想等来萧璟年亲自说一声分开,或是亲口说一声要娶别人了,才肯甘心呢?宁晖无力改变现状,也无法改变这些既定的事实,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什么都知道,心里为何还会存有侥幸,还要想着这样一个人。
宁晖从未觉得日子是如此地难熬,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想见一个人,也从未有过那么不想看到一个人。宁晖不能入宫,因为萧璟年不再是那个想见就能见到的太子了。如今的他已成了深居东宫真正的殿下,是人人都想见而不得的储君,要继位的天下之主。
四个月,宁晖没有等来萧璟年亲自传来的一丝一毫的消息,哪怕连个入宫的音信都没有,萧璟年不来找自己,也不许自己进宫找他。宁晖不想面对这样的事实,可宁晖终于知道,太子大婚迎娶别人为太子妃,才是他要的生活和以后,沈宁晖已经成为了过去的人。
两人明明曾经相依相伴四年之久,为何好像从来没有走在一条道路上。是不是萧璟年内心深处,极为反感和耻辱,或是不想承认西山的日子,以及两个人曾经的相依相伴和相爱。
萧璟年觉得被囚禁的四年,是人生的屈辱,他的自尊不许自己回想,他曾需要依靠着别人,才能在西山存活下来。或许和沈宁晖在一起的生活,成了萧璟年心中最不能启齿的事情,所以他才不肯也不愿见沈宁晖一面。这世上,没有人比宁晖了解萧璟年了,他的内心深处是那样地自尊自强,可骨子里却又是那样极致地自卑和没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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