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他骑马巡视沧澜江附近的渡口,看到一个长得极为漂亮,但是神情恍惚的女人坐在渡口——大冷的天,她就穿了一件单衣,双腿还放在水中,像随时都要掉进江里的样子。于是,他将其带了回来。
“说不定就是一个骗财的妓女呢。”
“够了,你们下去!”独孤镇主懒得再理这两个女人,“都是一群庸脂俗粉!”
独孤镇主好美女,宠美女,对个个小妾都是百依百顺,恩宠平等,所以六房小妾虽然暗地里会争风吃醋,但都还算和睦。两个小妾平时也是被宠习惯了,哪里见过独孤镇主这般恶语相待?先是一愣,立时委屈地哭了起来。
“都给我滚出去!”没等她们哭出声,向来好脾气的独孤镇主一声暴喝。
两个小妾吓得魂飞魄散,再委屈也懂得人心,慌忙退了下去。
“老爷,有人到访。”煎好药的管家再次神色凝重地进来。
“都什么时辰了,快天亮了,还有人到访?本老爷不见!美人儿都走了,本老爷没有心情。”说着,独孤镇主抱着十五留下的那张信纸,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起来,“本老爷什么都有啊,长得英俊,又有钱,脾气又好,美人怎么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管家捧着药的手顿时一抖:独孤镇主的人来疯又发作了啊,可现在完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是七星盟来人了。”管家沉重地说道。
“什么?”独孤镇主抬头盯着管家。
七星盟成员身份极其神秘,传言都是如今大洲天下的绝顶高手建立,身上佩戴着七星腰牌,除九州余孽。他们不会参与任何大洲纷争,但是,一旦大洲岌岌可危,或有人祸乱江湖,他们必然出手清理。
独孤镇主站起来,负手慢慢地走出去。
正厅内,站着三个人。其中两人穿着蓝色的衣服,腰挂佩剑,并没有什么腰牌。
独孤镇主目光扫过那两个人,落在了中间那个身材看起来有几分消瘦,身穿灰色衣服,戴着面具的人身上,不由微微眯眼。
此人不似其他两个侍卫,有着江湖人的刚毅气息,反而气质淡远,像一幅年代已久的水墨画,缥缈不近。
注意到他腰间那枚腰牌时,独孤镇主一惊,抱拳迎了上去,“七星使者前来,有失远迎,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原谅。”
“这么晚打扰独孤镇主,实在歉意。”对方一手放在腰间,一手负在身后,朝独孤镇主点头,动作优雅。
“请坐。”独孤镇主忙将其迎坐上首,又赶紧安排管家去泡最好的茶。
“不用劳烦。这一次来,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咨询一下独孤镇主。”对方坐在位置上,淡淡地道。
这时独孤镇主才发现,对方面具之下的脖子竟然缠着厚厚的绷带,就连无意中露在长袖外面的手指都缠着纱布。
“七星使者请说。”
“几个时辰前,有人说独孤镇主在南岭交界处,带走了两个人。不知他们此时在何处?”
果然是!
独孤镇主沉着脸,“已经走了。”
“走了?”使者语气惊讶。
“是的。”
使者后面两个人暗自交换眼神,其中一人对使者附耳说了几句。
“方才我的人一直守候在府邸外,并未见人出入。”
“使者什么意思?”独孤镇主冷眼看着使者。
“倒没有。只是那两人身份特殊,且事关大洲安危,若言语冒犯处,独孤镇主不要介意。我想知道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走的。”
独孤镇主沉吟了片刻,叹了一口气,用颇为哀伤的语气道:“那两位是前一日来南岭的。你也知道,我这人没有什么爱好,视金钱为粪土,就爱美人。看到美人就想抢回家做老婆,结果他们两个人一声不吭地要走,我当然不同意了。我独孤何人,看中的东西,没有我的允许怎么能跑?于是我就带了几百弓箭手将那两个美人抓了回来。结果……”他似有些愤愤地看着七星使者,“我脚刚落地,就收到了七星盟的弑杀令,只得将两个美人儿安排到侧院。结果……等我再去时,人都跑了!”那语气,倒似是对使者颇为怨恨。
那使者没有说什么。独孤镇主爱美人,抢人老婆,这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事情,也不属于七星盟的管辖之事。
“那独孤镇主可知两人的身份?”
“老婆抢了再说,等生米煮成熟饭,不就一切知晓了嘛。”
他这话说得使者愕然。
“那两位是北冥妖孽。”
“呀!”独孤镇主一脸惊讶。
使者叹了一口气,起身,“独孤镇主可否带我去先前他们住的院子?”
独孤镇主忙起身迎上,却在使者靠近的瞬间,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这使者身上有一股怪异的气息,但是一时间他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气息。
“就是这里。”
独孤镇主带他们来到房间,使者巡视一番后,来到庭院中。他看着房顶,然后伸出裹着纱布的手摘了一片花瓣。
凌厉的杀气散发出来,那花瓣似一枚红色的刀从他手中飞出,在空中旋转一番,竟然又回到了树枝上。
这动作快如闪电,吓得独孤镇主脸色一白。传言七星使者都是绝顶高手,果不虚言。
“把上面的几具尸体抬下来吧。”使者叹了一口气,“他们逃走了。”回身看到神情惊愕的独孤镇主,使者开口:“独孤镇主还记得那两人的样子吗?能否将其画下来?”
“什么?”独孤镇主哑声,“使者难道不知道两个人的样子?”
使者沉默了一会儿,“我们是前几日才得到消息,说巡查到了鬼狼的气息,但是对方的头领却不在。后有人传消息,说是在此处。再者……”他是从龙门而来,还没有和南岭这边的线人交接,对方就消失了。他只知道有一人手持龙骨拐杖离开南岭,因此潜伏在南岭这边的人,攻击对象是:手持龙骨之人!
恰此时,蓝衣侍卫将暗自包围独孤府杀手的尸体抬下来。那独孤镇主一看,忙号啕大哭起来,“绿意啊,绿意啊……你一定就是这样死的吧。太惨了啊……”
他哭得厉害,一抽一抽的,可以说是肝肠寸断,几乎要昏过去。
使者看向管家。管家为难,“使者有所不知,前几日老爷娶了一个小妾,今晚突然消失了。才开始我们以为她逃跑了,可是屋子里什么都没缺,就连一件衣服都没有带走。怕是……怕是遭遇了不测。”
使者如鬼魅般立在暗处,看了一眼还在大哭的独孤镇主,叹了一口气,“告辞。”
管家只感觉到身前一阵风,对方便消失不见了,风中残留着怪异的味道,让人不适。
待人离开,大哭的独孤镇主才起身,擦了脸上的泪水,瘪了瘪嘴,对管家道:“你可闻到那使者身上的味道?”
管家点点头,低声道:“是腐烂的味道。”
独孤镇主微微眯眼,“是将死之人腐败的味道。”
管家垂首。
“对了,既然拿到弑杀令,那该派人‘行使’使命,好好跟着使者。”
这个夜,似乎特别漫长,头顶月光像水一样洒下,照得远处的沧澜江像一条银色的腰带。
夜露寒冷,江面过来的风有些刺骨,十五和沐色并肩坐在树下。靠在十五怀中的阿初,再次呼呼大睡,不愧睡神之名。
为了不留下痕迹,十五不敢燃火。
看着远处的沧澜江,沐色问:“胭脂,你害怕吗?”
十五一怔,想起曾经有一个人指着东边,如天神般告诉她:十五,不要怕。
“不怕!”十五抱紧怀里的孩子,亦看着月光下沉静的江水,“我只是觉得内疚,每一次都要把你置于危险境地。”
沐色垂眸,那睫毛似黑色的蝴蝶般,妖媚地匍在他脸上。
“其实,我很喜欢这样。”他轻声道,“我喜欢与你同进退,同生死。”
“但现在,我们相当于四面楚歌。”看着江水,十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南岭这条路怕是不能走了。我们只有想办法穿越沧澜,从南疆绕道。”
想到南疆,十五不可遏制地抖了起来。他曾说:你若敢靠近沧澜,我必杀无疑。那冷漠无情的眼神,像利刃一样将她凌迟。但是,她选择的路,若要生,必须进入南疆。
“好。”他乖巧地回答。看着十五下意识地缩了缩,他伸出手将十五抱在怀里,“冷吗,胭脂?”
他的手放在她腰间,紧紧地握着,姿势说不出的暧昧。十五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抬头,瞬间对上了他漂亮的紫眸,那眸子像有魔力一样,让她无法开口,无法推拒,甚至难以挪开与他的对视。
胸口的弦再次被拨动,在这一瞬间,她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那刻入她脑海中的碧眸,忘记了他那颠倒众生的容颜,甚至于她觉得自己像中毒一样,沉溺在这紫色的眸光之中。
“睡吧,胭脂。”
怀中的女子再一次闭上眼睛,他低头,漂亮的薄唇停留在她眉心。
“你对她种了情蛊?”
暗处,一个破碎的声音传来,响起的瞬间,就被江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