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问,反而让艳妃愣住,“陛下方才是这么说了。他还说,我没有双手,不需要我守护,只需要我站在他身后,只要不离开他。”
火舞看着艳妃满头白雪,和因为长时间坐在雪地里,那被染成白霜的睫眉,叹口气,“但愿,陛下是对你说的。”
“呵呵——”艳妃靠着她站起来,“你口气为何听起来这般不开心?”
“我没有。”
“没有?”艳妃伸出一只手抚摸着火舞的脸,“长生楼共处多年,你的心思我哪里不懂?冷,他虽然冷漠,可他的心却没有殿下那般冷吧。如今殿下都接受了我,难道你害怕等不到?”
火舞眼底有淡淡的哀伤,“冷大哥心里是安蓝郡主。我不过是南疆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哪里比得上郡主?”
“呵呵……”艳妃冷笑,附在火舞耳边道:“如今的安蓝,不是已经配不上冷护卫了?”
“虽如此,但是,在冷大哥心里,郡主依然是最完美的。”
离开南疆之前,火舞未曾听说过安蓝。
她记得,第一次看到安蓝,是在大冥宫。
那一年,祭司带着冷大哥和斩夜军团去了慕氏,而她奉命照看整个大冥宫。
那个时候的大冥宫还没有建立完,却比现在更为冷清。她初次见到安蓝时,安蓝长发梳成小辫子,上面垂着金色的碎片,穿着异域服装,很美。
然而,她指着艳妃,表情歇斯底里,“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哥哥才会突然失忆!十五呢?多多呢?”
只是没多久,那女子就有些神志不清起来。
这其中的缘由,火舞多多少少清楚。但是,她没有资格去评头论足,更没有资格去插手。
而后面发现冷大哥对那叫安蓝的女子与众不同的情感之后,她出于自私,彻底选择了缄默。
冰凉的雪飘在脸上,即刻融化,寸寸寒冷。火舞突然转醒,发现艳妃正盯着自己。
“相信我,冷护卫,会是你的。”
火舞没有说话。
艳妃的声音幽幽传来,“送我回我的宫苑。”
原本清冷的宫苑,处处点满了灯。
艳妃靠在小榻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眼神阴沉。
原本伺候在屋子里的宫仪,也默默退了出去。
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左手废掉了,可是,方才亲眼看到太医将她的手腕切断时,那种锥心的疼,让她此生都难以忘记。
她再次想起了,三年前,在闽江悬崖边,那个女子砍断自己右手时的情景。
“十五……”艳妃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右手用力一挥,将身前刚刚煎熬好的药丢在地上,浑身不可遏制地发抖。
此仇不报,她今生枉为人。
正要掀开褥子下榻,门口传来宫仪通报声。她慌忙坐好,已经看到莲绛领着人走了进来。
“陛下。”艳妃轻声喊道。
莲绛看着地上的碎碗和药汁,“怎么了?”
“一时不适应。”艳妃难过地低着头,“臣妾已经无能到一个碗都端不起来了。”
目光落在被砍断的手腕,莲绛蹙眉,“外面这么多宫仪,为何不让她们来伺候?”
艳妃一听,忙下意识地将手腕藏起来,“臣妾怕让她们看到这般模样。”
莲绛坐在艳妃对面,“方才收到一封飞鸽传书,说水镜有异动,预测将有不明之人闯入月重宫。本宫需赶回南疆。”
“臣妾要跟随陛下。”艳妃慌忙拉住莲绛的袖子。
莲绛低头看着她的动作,微微一怔,抬头凝着艳妃的脸,“那你收拾一番,两个时辰之后天黑就起程。”
“带上安蓝吧。”艳妃凄然道,“大冥宫太冷了,而且安蓝之前的心愿就是去南疆。”
莲绛没有反对,目光落在艳妃紫色的衣服上,“我让人送来了两套衣服,你试试是否合身。”
外面的宫仪捧着两个精致的盒子进来。
艳妃欣喜地让她们打开,可看到盒子里的衣衫,她眸色一变。
“怎么?你不喜欢?”
“没有。这衣服很精致。”她笑了笑,看着那两套衣服。
“那收拾吧。”莲绛又深深看了一眼艳妃的脸,转身离开。
盒子里是两套素白的衣服,最好的面料,边角绣着流云。艳妃将衣服抓在手里,恨不得将衣服撕烂。
衣服上有莲香味,但是却掩盖不了淡淡的陈旧味。
这是两套放了两年的衣服。
她讨厌白色,讨厌这个款式。
这是两年前,莲绛替十五存放的衣服,她完全不清楚他是从哪里寻来的。
翻身下榻,艳妃走到里屋,趴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女人,抄起旁边的梳妆盒狠狠地砸了过去。
镜子里的女人的脸,支离破碎。
“十五。”艳妃深吸一口气,“你真以为,你这一次,就这么容易走掉?你断我手,我必要你命!”
她双手尽毁,一世鬼手风尽不再,她一生心血,也毁于一旦。
艳妃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最终提笔书信一封。
屋子里灯火昏暗,收好书信,她走到床边,用力地拉开帐子上的绳索。
雕花红木床发出嘎吱声响,一个手掌大的黑色坛子露了出来。
坛子里传来让人作呕的腥臭,艳妃蹲在坛子里,将断手放在了坛子里。一条蓝色蔓蛇钻了出来,然后缠上艳妃的手臂,慢慢攀上。但是很快,那蛇又缩了回去,贪婪地饮着坛中鲜血。
看着那条蛇,艳妃跪在地上,缓缓地褪去身上的衣服。
幽暗的光线中,女子的身体呈现出幽白而诡异的光芒。
她抓起地上那把镶嵌着名贵宝石的刀,狠狠刺向自己的心脏。
“十五,你不是说,你还没有遇到打不倒的敌人吗?那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打不倒的敌人!以吾之鲜血,献吾之灵魂,求尊之力量,赐吾之长生!”
咒语般的声音从坛子里传来,低沉,沙哑,诡异,阴森,一遍一遍地重复。
听到这来自灵魂深处的召唤声,那条藏匿在鲜血中的蔓蛇,缓缓露出头,爬到陶罐边缘。
它吐着猩红的蛇芯子,在地上游走,然后沿着女子的腿慢慢攀游上腰肢,爬向胸膛。
它舔舐着那温暖而新鲜的血液,整个蛇身钻入了女子的心脏。
“唔!”女子发出一声隐忍的呻吟,整个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起来。她痛苦地捂住心脏,弓着背,试图减轻心脏传来的痛苦。
不多时,女子血淋淋的伤口,竟然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方才狰狞的伤口变成了光滑没有伤痕的皮肤,直到最后完全愈合。
那心脏,没有任何刀痕,只有一朵妖冶的蓝色花朵。
全身赤裸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睛,苍白的唇扬起一抹深长的笑。旋即,她扶着旁边的凳子,慢慢地走向镜子。那裂开的镜子里映出的女人,容光焕发,眉眼处,妩媚到了极致。
两个时辰之后,火舞将身着白色衣衫的艳妃扶了出去。
两辆黑色的马车静静地停在出口,莲绛身穿黑色大貂风立在一旁,看着艳妃出来,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
“嗯,不错!”他点头,声音有着艳妃不曾见过的温柔。
艳妃面色一红。这是这么多年,莲绛第一次夸她。
她忙施施然地行了一个礼,“陛下久等了。”
“风大,上车吧。”他轻言,然后掀开了帘子。
火舞和旁边的冷都是一愣。
莲绛向来好静,出行必然坐单独的马车,从不与人同坐,更何况是艳妃。过去三年,艳妃虽有一个名分,但其待遇和冷护卫没有什么不同。可以说,其与莲绛相处的时间还没有火舞和冷多,除了小鱼儿和后宫必要的事务,他从不召见艳妃。正泰殿建立至今,艳妃都不曾有权利踏足过。可此时,莲绛的动作,明显是要艳妃同坐一辆马车。
第6章 终须离别(6)
艳妃呆愣了半刻,美眸闪烁,似也不敢相信莲绛此时的变化。然而,想到下午在雪林中,莲绛说的那句“你不会再离开我吧”,她心中顿时一暖,眼眸湿润。
“外面风大。”莲绛提醒。
火舞忙反应过来,将艳妃送到了第一辆马车上,莲绛跟着上去。
冷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然后见火舞走到自己身前,低声道:“陛下,有些不对劲。”
“是吗?”冷苦笑一声。
火舞看着他日渐沧桑的脸,“下午,艳妃曾说,她守得云开见月明。”见冷不说话,火舞又试探地道:“或许是陛下想通了吧。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会离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或许吧。”冷神色黯然地看着,缓缓启动马车。
“冷大哥,我会替你照看安蓝郡主的。”火舞翻身上马,低头看着冷,叹了一口气,“陛下说,待她在月重宫休养一段时间,再送她回楼。”
马车里铺着厚重的波斯地毯,艳妃紧张地坐在位置上,以为莲绛要和自己说什么。
哪知,对方却十分疲惫地靠在卧榻上,睡了。
长发如水一般泻落在榻上,五官完美得找不到任何瑕疵。看着眼前这张脸,艳妃忍不住凑过去,跪在他身前,静静地打量着他。